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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们俩站住！”宴宴从后门拍了拍牛头马面的背，害得两人惊出一声惊呼，回头见是宴宴公主，又咧开嘴笑了：
“宴公主，有何贵干啊？”
“你们贼眉鼠眼的，在谋划什么坏事！”
“可不敢，可不敢。”那马面的眼睛飞快地打转，虽然长了一副人的躯体，却跟马一样，只能斜眼看着宴宴。“我们刚刚接了阎罗王的命令，在商量怎么交差呢。”
明明是骗了父亲，还在这嘴硬，宴宴在心里呸了一声，突然，她想到了一个妙招。
“什么差事呢？跟我说说？”
牛头摇了摇头，鼻子里扑出了热气，小声说道：“那不行啊，刚才你没看到，阎罗王差点拿我们出气。地府的规矩你还不知道吗？宴公主，你不能掺和我们的公事啊。”
“那好，那按地府的规矩，你们欺骗阎罗王，又该怎么算呢？”
宴宴故意把声音抬高了一点，话音刚落，牛头马面就扑倒在地，用那似手似蹄的前肢，不断地恳求：
“宴公主，求求你了，你想要什么我们都照做，只要不要告诉阎罗王。”
果然，宴宴心里大喜，这招有用。她已经按捺不住兴奋，这可是她接触人间最好的机会。
“那行，你们呢，先带我离开地府，你们骗我父亲的帐，路上我们慢慢算。”
牛头和马面对视一眼，两人都一动不动，眼神里一半是期待，一半是埋怨。两人都希望对方能想个办法，让宴宴死了这条心。
“怎么，做不到吗？”宴宴不耐烦地说道。“那我可回去禀报父亲了啊。”
“诶诶诶，等下等下……”马面伸出手，拦住了宴宴，“首先你这个样子，我们就没法带你出去啊。”
在牛头和马面前面站着的，是一个满头红发，穿着挂满铃铛和贝壳的长裙，露出如碧玉般洁白的手臂，脸上却有着两道巨大的红色纹路的女孩。她那瘦小的身躯仅到牛头马面的腰间，但却丝毫没有怯意，相反，她那一双绿色的眼睛，正好在两道巨大的红色纹路中间，恶狠狠地盯着牛头马面。
那双绿色眼睛，瞪得马面心里发毛。他是知道大小姐脾气的，自从大小姐到了豆蔻之年，他和牛头就没过过几天好日子，一边是好奇心爆棚的大小姐，一边是明令禁止大小姐离开地府的阎罗王，他们夹在中间好难做人。这之前，他们还可以靠从人间偷来的一些贡品让大小姐安宁，但新鲜劲过去了，大小姐对这些冷冰冰的贡品早已失去了兴趣。马面知道，大小姐就是一辈子都在地府里，见到的不是鬼怪，就是死人，也难免会对外面的世界产生好奇。
“怎么了？我这个样子，有什么问题吗？”
绿眼睛、红头发、还有那脸上深深的两道红色纹路……马面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就这样去到人间，恐怕要被视作异族来的神婆，游街示众。
宴宴看出了马面的顾虑，但她一辈子都在地府里，不说是呼风唤雨，但除了父亲不让她接触人间事务外，她想做什么做什么，想骂谁就骂谁，想拥有什么就能用有什么。所以她自然不会明白，自己的模样到了人间，会是一个另类。
“没有没有，这样吧，我和牛头先想个办法。”
说罢，马面便把牛头拽到一旁，小声说道：“大小姐去人间，能藏得住不？”
“你……你问我，我哪知道。这可是地府最大的秘密！”
“那我们能问谁？万一大小姐到了人间，会显形，怎么办！那就不是阎罗王发飙而已了，恐怕连天庭都要问责了！”
“大小姐为啥会显……”
马面连忙用他那蹄子手捂住了牛头的嘴，但无奈牛头的嘴实在太大了，留了一手口水，还捂不住。
“这你也敢在地府说！”马面一脸紧张地说。“算了算了，你这大嘴巴，提醒我了，还是别在地府里打听来打听去了。到时候崔府君得查我们俩了。”
听到崔府君这三个字，牛头打了个哆嗦，硕大的身躯上抖下来一堆跳蚤。这些跳蚤刚一落地，就蒸发成了碎屑，在坑坑洼洼的地道里灰飞烟灭。
“那怎么办，我们可承受不起大小姐露出真身的风险啊。”
马面略一思忖，突然，抬起他那马头，眼神中闪烁了一丝智慧的光芒。
“这能行吗？”牛头畏畏缩缩地跟在马面后头，神情中满是担忧。
“试试看吧。”马面一步一回首，也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你们走快点啊！”走在他们俩前面的，正是宴宴大小姐。她早已换上了一身淡绿的长裙，从后面看去，和凡间的少女没有任何差别。她回过头来，催促牛头马面：“你们不是担心父亲发现吗？那还不快点，速去速回。”
她不知道的是，牛头马面心里是一百个不想走快点，他们巴不得在出地府前，就被崔府君发现，哪怕是被阎罗王发现，也比到了人间出了大事要好。
宴宴自己却很满意，短短一段路，她好几次从衣服里掏出镜子，端详自己的脸：
一对眼眸虽然还能看出一抹淡淡的绿色，但只要不凑近了看，就是一对寻常乌黑的眸子。而那两道深红的印记，奇迹般地从脸上消失了，宴宴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她总觉得还有一些留在双颊上，但越这么想，她越觉得双颊白里透红，甚是好看。
配上这一身淡雅的长裙，一个邻家少女蹦蹦跳跳朝前走着，丝毫不顾身后忐忑不安的牛头马面，也丝毫没有在意地府这瘆人的景象：
数不清的火焰从深黑色的泥土中翻涌而出，墙壁被熏得如煤炭一般，一层层厚厚的油脂吸附在上面，时不时滴滴答答地落下，又在滚烫的地面上升起一股股蒸汽。宴宴和牛头马面走在一座石桥上，说是石桥算是恭维它了，要一个人间的工匠看到了，觉得不可思议之余，恐怕还会直摇头，因为没有一块石头被平整地铺开，每一块巨石都像是用胶水随便一黏，堆在一块，便形成了一个长长的通道，也就是所谓的桥了。
“你们平时都从这里去人间？”宴宴好奇地问。有的巨石甚至比她的个头还高，必要时她只好手脚并用。
“是啊，这段路很难走吧？”马面皱着眉头说道。“早跟阎罗王说过了，就是不修，黑白无常倒好，他们可以飘着过去，我们就得爬过去。大小姐，如果你有机会坦白你这次逃出去，一定要再提醒一下阎罗王啊。”
“什么叫逃出去！”宴宴气喘吁吁地说道，“我这是正儿八经地出访人间！我要看看人间有什么疾苦，我可以帮助他们！”
牛头和马面对视一眼，心里都叫苦不迭。
“咳咳，”沉默寡言的牛头也好不容易开口了，“大小姐，我还是多一句嘴，你脸上盖着的人皮，可千万别蹭掉了。”
宴宴回过头来，浅浅一笑，一个小小的酒窝随之浮现。
马面愣了一下，他从来不记得大小姐脸上有酒窝，但很快，他就弄明白了。
那是上一张人脸上留下的酒窝。
宴宴丝毫没有在意，她在巨大的岩石间攀爬，急不可耐地通往这道桥的终点。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突然，宴宴兴奋地跳了起来，飒爽的短发在这炼狱里热风里飘起。“那就是通往人间的出口吧！”
马面头也不抬地回答道：“是的，大小姐，你慢点，我们都跟不上了。”
“你们在人间一呆就是一年半载的，到处跑，人间都被你们跑遍了吧！怎么好不容易陪我玩一趟，就这个样子！”
“大小姐，你这就不知道了，这天上一天，人间一年，地府也一样啊，我们每次去，放人间是一年，回来却只是一天的工作量……”马面嘴里喘着不友好的粗气。
“就这，还要跟黑白无常比拼，比谁抓回来的魂多。”牛头也抱怨道。
宴宴扑哧一笑，大声说道：
“好了啦，这次我玩开心了，且平安归来，我一定跟父亲说，重重赏你们！”
这句话像是一道光芒，照亮了马面和牛头的内心。他们像是终于想明白了，只要平安归来，那一定是立了大功！
只见牛头一个深蹲，高高跃起，竟直接跳过了几十米的巨石，稳稳地落在了宴宴身边。宴宴还没回过神来，那边马面不知何时，手里多了一把长刀，只见他飞快地朝前奔跑，用长刀轻轻一撑，潇洒地飞在空中，也稳稳地落在了宴宴身边。
“哇，你们俩果然是父亲最信任的手下！”宴宴嘴里抹了蜜，一边拍手一边说道。
牛头马面都笑出声来，空荡荡的阴森地府里，此刻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大小姐，跨过前面这扇门，就到人间了。”
宴宴正在仔细端详眼前这扇门，是一道再平凡不过的木门，上面潦草地涂抹了一些红绿蓝三色的漆，两块把手都已锈迹斑斑，连门槛都被磨得锃亮平滑，像是一栋废弃的旧宅被遗弃的大门，门口本应有慵懒的野猫和摇着蒲扇的大爷才对。
木门半掩着，门后漆黑一片。
“这……就是人间的大门吗？”宴宴拖长语气问道。
“不，大小姐。”马面一字一顿地说道。“这是一道生死门，跨过这道生死门，我们就拥有了……在人间，他们叫审判权。”
“审判权？”
“我们可以决定任何一个人的生死。”牛头也沉重地说道。“我说的生死，还不是他们凡人理解的生死，而是可以决定，一个人死后得以弥留在人间，还是被我们拽回地狱，投胎转世。”
“你们这么厉害！”宴宴又拍手叫好，“但你们怎么审判呢？看这人长得好不好看？”
马面叹了口气，像是说起了什么惭愧的事情一般，幽幽地回答道：
“大小姐，跨过去吧，很快你就懂了。”
说罢，马面自己先一只脚踏进了木门的另一侧，很快，硕大的身躯融入了黑暗中，消失的无影无踪。紧接着，牛头也走了过去。
宴宴深呼吸一口气，她脑海里突然闪过愤怒的父亲的脸，吓得她几乎打了退堂鼓。她拍拍脑袋，一跺脚，也走进了木门。
宴宴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户吊脚楼人家，窗外的竹林婆娑作响，鸟叫声伴随着微风吹进屋里，让宴宴身体涌起一阵暖流。
这就是人间吗？宴宴不敢相信眼前的美景。
没有了永不停息的火焰，没有了反複炙烤头骨的焦臭味，更加没有了那地府里每间房间传来的延绵不绝、如蚊子般低沉的呻吟声。
人间太好了。一瞬间，宴宴几乎下定决心，再也不回地府了，就留在人间了。
她深呼吸一口气，突然瞪大眼睛，惊呼出来：
“这是什么香气！”
她下意识捂住了嘴，环顾四周，除了看起来温馨整洁的家具外，没有别人。
牛头和马面呢？
“大小姐，这里，我们在楼下。”
一阵低沉的声音从房门外传来，宴宴顺着声音找去。说来奇怪，宴宴浑身上下有一种莫名的轻松，踩在这木地板上如同踩在了一团团棉花上，她轻盈地跳下了台阶，好像摆脱了这十几年来的桎梏。她咧开嘴笑着，还没见到牛头马面，先问出口来：
“牛头马面，你们在哪啊？”
走过转角，两具硕大的身躯格格不入地站立在房间的中央，两人身后，有一股股沸腾的蒸汽漂浮着，柴火在灶台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那股迷人的香气正是从那蒸笼里飘出来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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