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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入熬?这个问题卢尚武早在脑海里问过自己无数回。</p>在华国传统的观念里，男娶、女嫁方为婚姻正统。</p>
男子入赘女方，一般都是家贫娶不起媳妇，或者身有残疾。像卢尚武这种，家中只有二个儿子、经济条件尚可、个高体健容貌英俊的，正常情况下根本不可能同意入赘。</p>
选择入整，卢尚武必须承担因此而带来的负面评价。</p>
——丢男人的脸!——对不起列祖列宗。——连自己的姓都不要了，死了没脸见先人。</p>
这一切，卢尚武在决定入螯之前就已经想清楚，并且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p>
有舍才有得，想要得到杨家的支持、改变自己的命运、摆脱母亲的控制，那点闲言碎语，算得了什么?</p>
正因为他有这样的认知，所以老丈人杨卫安才会放心把女儿交给他。</p>
因为身体原因，罗县前任公安局局长杨卫安只有一个女儿杨巧珍，他是个传统的男人，一心要找个肯入螯的女婿，为老杨家生一个孙子延续香火。</p>
虽说他在罗县算得上是位高权重，但想找一个合适的女婿，还真不容易。</p>
杨巧珍要找个外形出色、有文化的年少郎君；杨卫安希望对方聪明机灵、有上进心。可是，聪明、上进、有文化的英俊男儿千里挑一，哪怕家里穷点，想嫁的姑娘一大堆，哪里还轮得到杨巧珍捡漏?</p>
一来二去的，杨巧珍的婚姻大事便拖到了二十四岁。</p>
那个年代流行早婚，农村里女孩子大都十八、九岁订婚、结婚，哪怕到了城里，姑娘也多半二十、二十一岁就结婚了，杨巧珍眼看着有再蹉跎下去怕是要成为老姑娘，心一横便将条件放低了一些。</p>
——不计较文化水平，只要长得好看就行。</p>
就这样，卢尚武入了杨巧珍的眼。</p>
卢尚武十八岁进机械厂当钳工学徒，因为外形出色被厂里女工围观。他个子高大、唇红齿白、即使是穿着工装依然英挺阳光，一下班就会有姑娘们围上来送小礼物，让工友们羡慕嫉妒恨。</p>
被姑娘们围绕的卢尚武目标很明确，他要找个县城工作、家里条件好、能帮他安排正式工作的女孩，因此接触了几个最后都没有成功。</p>
到了杨巧珍，两人一拍即合。</p>
杨卫安见了卢</p>
尚武，聊过之后发现小伙子虽然只有初中学历，但上进好学，有野心，也就忽视了他的初中学历，默认了他俩的关系。</p>
杨卫安愿意栽培卢尚武，但条件是入赘，而且是那种非常正式的入整。相当于卢尚武“嫁”进杨家。他与杨巧珍生下的孩子，必须姓杨。孩子喊杨卫安“爷爷”,称卢家老太太孙友敏“外婆”。</p>
卢尚武没有和家里人商量，答应了下来。</p>
孙友敏当然不乐意，可是卢尚武在十六岁之后就变了一个人，事事先斩后奏。等她知道消息想要反对，杨家强势无比，一切已经来不及。</p>
只是，她态度冷漠，与杨家基本不来往，就连小孙子她也很少带，卢、杨两家很少走动，关系并不算好。</p>
卢尚武二十一岁入赘，到今年三十六岁，十五年的时光，他由初中学历的钳工学徒，登上罗县公安局局长的宝座，钱、权、名，样样皆有。旁人的嘲讽算什么?卢尚武觉得入螯是个明智的选择。</p>
以前还能听到村里人一句两句酸话，可是等他大权力在手，县领导见了他都得礼让三分，走出去人人称羡，听到的只有夸奖、赞美与逢迎。</p>
今天，坐在星市传唤室里，听到赵向晚说出这一句&#34;入熬怎么了?不就是生了孩子得跟着老婆姓，这有什么关系呢?用一个姓，换一世的荣华富贵，值得!”,卢尚武仿佛回到一无所有的过去，刺耳至极!</p>
卢尚武并没有动怒，而是冷静地看向赵向晚： “赵警官，我只当你是年少无知、口无遮拦，如果再说出这样带污辱䗼质的话，我会投诉。&#34;</p>
&#34;投诉?”赵向晚丝毫不惧，与他目光相对，视线接触处，似有火光闪过，“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你母亲嘲讽之言。她告诉我们，你这个儿子，算是丢了。你大哥生了四朵金花，无人延续卢家香火，你却替杨家传了后，你母亲对你很失望。&#34;</p>
卢辉的眼神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悲凉。</p>
“我母亲?你找她做什么。她这个人，自己的䗼命排第一，享受排第二，面子排第三，至于其他人，都不重要。延续卢家香火有什么要紧?她只是怕亲戚背后说闲话。&#34;</p>
卢辉的胸脯在剧烈地上下起伏，牙关紧咬，双手撑在桌面，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显然被赵向晚成功刺激到。</p>
【杀过人之后，我什么都不怕了!】【她</p>
还想控制我?休想。】</p>
【我妈这一辈子，就想把所有东西都控制在她手心里。谁要是老实、听话，谁就该被她剥削!奶奶死了，我爸死了，她把旁人都耗死了，又继续折磨我和我哥。】</p>
【我入赘了，我摆脱了她，我终于离开了她。这小女警真可笑，她说我妈对我失望?哈哈，能够让我妈失望，那就对了!】</p>
赵向晚的内心有一丝颤栗——卢辉的弱点，找到了!</p>
如果说，卢辉真的希望摆脱他妈妈的控制，那为什么这么多年卢辉会纵容他妈妈打着他的旗号耀武扬威?</p>
第一次在汽车站派出所见到孙友敏时，她嚣张地说过：你信不信我一个电话过去，卢局长就会派警察过来带走你?</p>
卢辉为什么要听她的?为什么要任凭她继续指挥?</p>
赵向晚曾经看过一篇文章，说你越是讨厌谁，终究会成为谁。为什么呢?</p>
在心理学研究中，原生家庭，也就是一个人出生、成长的家庭的烙印非常深刻，通过父母对待长辈的态度、父母对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饭，无声无息地影响着这个人的䗼格、行为。</p>
卢尚武的内心憎恶母亲，可是孙友敏的说话方式、行为举止、处事模式，却早在他形成憎恶、试图摆脱之前，就深深地浸入了他的骨髓之中。</p>
一经触发，立刻就会“有样学样”。</p>
卢辉的心理弱点，便是控制。</p>
他在模仿孙友敏的方式，控制他人；却也在不断反抗，试图摆脱孙友敏的控制。雨夜杀人，是卢辉的第一次反抗。进厂当学徒，是他的第二次反抗。</p>
入螯杨家，改名卢辉，是他的第三次反抗。一步一步，卢辉一直在试图走出原生家庭的束缚，逃脱孙友敏的控制。</p>
那么，问题来了。</p>
卢辉最渴望的是什么?</p>
龚四喜最渴望的，是得到父母的肯定，因为他一直被忽视；卢辉呢?</p>
他这一生都被他人操控命运，他渴望的，是自由。</p>
不只是身体的自由，不只是行为的自由，而是被尊重、被信任、被赞赏、被支持、被鼓励的选择的自由，</p>
自己选择自己的人生，不被他人左右。自己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不被他人干扰。</p>
找到了卢辉最渴望的东西，精准</p>
找到他的情绪按钮，就能让他悲、让他喜、让他愤怒，让他崩溃!</p>
只是，这个过程会很艰难，极其耗费心神。控制旁人情绪的同时，自己也会受到影响。</p>
想到这里，赵向晚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坐下。高广强与周如兰看到赵向晚这么从容，也都放松下来，低头喝水。</p>
只有卢辉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泄，情绪还沉浸在对母亲的憎恨之中。</p>
【自私自利，眼里只有钱!奶奶大腿生疮，赤脚医生说要打青霉素，她舍不得花钱，就这样看着奶奶大腿溃烂而死。】</p>
【爸生病，她逼着他下地干活，爸是活活累死的!】【谁要是不听她的，她就一哭二闹三上吊。】</p>
【第一胎是女儿，我说寄养在大哥家，她说什么?她说这丫头姓杨，转头就把她送人了……】</p>
第一胎是女儿?</p>
赵向晚轻啜一口热茶，抬头看向卢辉： &#34;你和母亲关系如何?&#34;卢辉摇摇头，没有说什么。</p>
赵向晚说：“我和你母亲孙友敏聊过两回，感觉是个非常强势的老太太，和她生活在一起，一定很累吧?&#34;</p>
卢辉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很累。&#39;</p>
赵向晚问： “既然累，为什么不离开?”</p>
卢辉面上平静，内心却起了波澜： “我选择入螯，已是离开。”</p>
赵向晚话锋一转： &#34;既然离开，为什么还是处处受她影响?&#34;</p>
卢辉看着她： &#34;我所有决定都是自己做，并没有受她影响。&#34;</p>
赵向晚说：“既然所有决定都是你做的，那为什么你的第一个孩子是女儿，你却要把遗弃?你即使摆脱你母亲，可是你的人生依然受人钳制、操控，只是这个操控你的人，由你母亲变成了你岳</p>
赵向晚的话，揭开了卢辉心底的伤疤。【入螯前杨卫安就说过，一定要生孙子。这一点是死命令，我没有办法。】</p>
【梅梅80年冬天出生，和我长得很像，那么漂亮的小脸，我也舍不得。虽然杨卫安说他有办法再弄一个准生证，但毕竟有计划生育政策在上面摆着，面子上还是得过得去。原本想着先把梅梅放在大哥家养着，将来再想办法接到我身边，谁知道我妈那么狠心!】</p>
梅梅?</p>
赵向晚脑中忽然冒出一张楚楚可怜的面孔来。不会这么巧，被卢辉遗弃的女儿，是许嵩岭收养的女儿许珍梅吧?</p>
周巧秀在孤儿院领养梅梅的时候，她已经五岁，小名就叫梅梅，星市孤儿院的院长说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襁褓上绣着梅花图案，还有一个“梅”字。</p>
将记忆中许珍梅的模样与卢辉对比，赵向晚暗自点头。许珍梅长得像卢辉，没错，但更像她奶奶、孙友敏。一样的小脸，一样的自私，一样的控制欲望</p>
强烈。</p>
赵向晚几乎可以肯定，许珍梅就是卢辉与杨巧珍的第一个孩子。</p>
卢辉的面孔抽搐了一下： &#34;谁告诉我，我把女儿遗弃?&#34;</p>
赵向晚： “你妈听说你犯了事，迅速撇清自己，该说的、不该说的，她把你揭发得彻底而干净。&#34;就是孙友敏亲口揭发儿子，说他违反计划生育政策生了两胎，第一胎是女儿，却把她遗弃。</p>
卢辉并没有意外母亲的绝情，但一颗心却荡入了谷底。</p>
被亲人揭发、背刺的感觉，非常糟糕。【真不愧是我妈!】</p>
【她还有脸说我遗弃梅梅?明明是她，是她把梅梅抱走丢掉!】</p>
【梅梅生于冬天，窗外寒梅暗香袭来，所以我给她取名梅梅。我并不想丢掉女儿，小湾村那个时候还没有拆，离县城半个小时车程。放在老家抚养，看她也方便，多好。】</p>
【偏偏我妈恨我入螯不听她的话，将一口恶气发泄在孩子身上，偷偷抱走丢在火车站。等我知道这件事，已经是三天以后。】</p>
卢辉长叹一声，垂眸苦笑： &#34;孩子被我妈丢弃在火车站，再也找不回来了。&#34;赵向晚追问： “为什么不找?”</p>
卢辉抬起头： “你怎么知道我没找?我的第一个孩子被我妈扔在火车站，我找遍了罗县所有地方，问遍了所有人，可就是没找到!&#34;</p>
杨家人都忙着侍候坐月子的杨巧珍，没有人帮他找孩子。</p>
孙友敏做了一回恶人，却正中杨家下怀。梅梅还没来得及上户口，杨家正好再生一个，又不违反计划生育政策。</p>
唯一记挂梅梅的，反而是卢辉这个父亲。</p>
赵向晚道： “我能帮你把女儿找回来，</p>
你信不信?”卢辉一脸的不信。</p>
赵向晚站起身： “你等一下。”说罢，赵向晚起身离开。传唤室里剩下的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赵向晚要去干什么。</p>
赵向晚直奔副局长办公室。</p>
敲门等到回应之后，赵向晚推门进屋。</p>
许嵩岭一看到是她，眉毛皱了起来： &#34;你来干嘛?&#34;赵向晚雷厉风行，仿佛古代手执尚方宝剑的巡抚大臣，一路杀杀杀，却搞得朝中君臣很头痛。</p>
许嵩岭今天一整天都在收拾赵向晚留下的、程序上的烂摊子，找省厅专管刑侦大案的彭厅长、一把手汪厅长汇报工作，又求着彭厅长与岳州地区公安部门协调，抽调人手立案侦查卢辉、龚有霖贪腐大案。</p>
其间遇到无数阻力，从罗县到岳州区各领导层都有电话打过来，有说情的，有讲理的，也有发脾气批评他跨越程序胡乱瞎搞的，总之一句话，焦头烂额。</p>
一抬头看到赵向晚进来，许嵩岭下意识地心脏一缩：又怎么了?赵向晚听到他心声，有点过意不去。</p>
不过她有正事，也来不及解释安抚，径直问： &#34;师父，你那里有梅梅的照片吗?&#34;算一算，许珍梅今年应该快满十五岁了，正在读寄宿初中，初三。</p>
许嵩岭一边拉抽屉找照片，一边问： &#34;怎么了?&#34;赵向晚说： “我有可能找到了梅梅的亲生父母。”</p>
许嵩岭拿照片的手僵在半空，半天才说：“你在搞什么鬼?”</p>
不是正在查三村湾的案子吗?怎么突然就冒出这么个消息?梅梅一出生就被家人抛弃，送到星市孤儿院抚养，直到五岁才被许嵩岭、周巧秀收养。这么多年来，一点消息都没有，怎么今天赵向晚突然说找到梅梅的亲生父母?</p>
赵向晚认真地看着许嵩岭： “师父，您见过罗县公安局局长卢辉没有?有没有发现他和梅梅长得很像?&#34;</p>
许嵩岭将照片交给赵向晚，眉毛拧成了一条线。【梅梅的父亲是卢辉?】</p>
【向晚从不诳语，多半是真的。】【好好的，他为什么要把梅梅抛弃?】</p>
赵向晚低头看一眼照片。这应该是梅梅暑假参加学校组织的夏令营时拍的，对着镜头比了个姿势，戴着宽边草帽，一袭白裙，飘然若仙。</p>
赵向晚笑</p>
了： &#34;这照片，绝了。&#34;五官神态妥妥一个小号女版的卢辉。</p>
许嵩岭将抽屉往里一推，忽然站了起来：“我跟你一起去见见那个卢局长。”</p>
赵向晚道： &#34;好，您去质问质问他，为什么生而不养，枉为人父!&#34;</p>
许嵩岭拿过她手中照片，瞪了她一眼：“要你教?”</p>
师徒二人大步走回传唤室。</p>
看到许嵩岭进来，高广强、周如兰一起站起身： “许局。”</p>
许嵩岭示意他们坐下，走到卢辉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这才伸出手来： “你好，我是许嵩岭。&#34;</p>
握完手，知道对方是公安局长的卢辉终于感觉自己受了重视，正要开口说话，却被许嵩岭一句话打得措手不及：“你就是梅梅的亲生父亲?”</p>
卢辉头有点晕，双手扶住桌边才稳住身形： &#34;你，你什么意思?&#34;</p>
许嵩岭将照片放在桌上，推到卢辉眼前：“十年前，我与妻子周巧秀在星市孤儿院领养了一个女孩，名叫梅梅，你看看，现在她快十五岁，读初三。&#34;</p>
卢辉低下头，愣愣地看着照片上笑容温柔、眉眼酷似自己的美丽少女。</p>
【这是我的女儿?】【被我妈丢在火车站的梅梅，怎么送到了星市的孤儿院?】</p>
【长得真像我!儿子像我老丈人，完全找不到我的影子。可是梅梅，虽然我没有养过一天，却长得这么像我啊。】</p>
&#34;为什么要扔掉梅梅?&#34;许嵩岭面孔黝黑，面容严肃，这么多年刑警大案侦破蕴养出一身正气，这一声质问直击卢辉心底，令他不由自主地心虚起来。</p>
“我，我也不想的，是我妈自作主张。”</p>
许嵩岭冷笑一声：“做父亲的人，连自己的女儿都保护不好，还谈什么做人!不要和我说什么你妈自作主张，你既然结婚生子，就已经是立了门户的男儿，受母亲所制，你还好意思说出口?&#34;</p>
赵向晚与周如兰对视一眼。</p>
赵向晚心想：不愧是我师父，这一句话骂得好!周如兰心想：果然是师徒，扎心的话都一样。</p>
卢辉的气焰彻底被许嵩岭扑灭。</p>
亲生的女儿被母亲扔掉，这是卢辉心底最隐</p>
秘的痛。这代表他永远无法把控自己的人生。</p>
虽然他这一辈子都在努力摆脱旁人对他的控制，但他却像一只困在蛛网里的小虫子一样，再挣扎也没有用。</p>
女儿对卢辉而言，并不只是一个小生命，更代表着他一直奋力要摆脱的枷锁。</p>
他虽然入整，有了新的社会地位，有了更好的生活。可是，他能为所欲为吗?</p>
不能!</p>
他的第一个孩子，那个长得像他的，花朵一样娇艳的女儿，不可能被杨家承认。他送回村里，想让大哥帮他抚养，可是母亲却不同意，背着他悄悄扔掉。</p>
此刻看到女儿的照片，面对将女儿抚养成人的许嵩岭，卢辉完全硬气不起来。许嵩岭那一句“做父亲的人，连自己的女儿都保护不好，还谈什么做人!”让他的脸瞬间胀得通</p>
红。</p>
“我……我……”</p>
嗫嚅了半天，卢辉也只说出两个重複的“我”字，没有一句完整的话语可以辩驳。【我是个失败的人。】</p>
【这一辈子，都没办法做自己想做的事。】【连女儿都保护不了，我根本不配做一个父亲。】</p>
许嵩岭目光似电，紧紧盯着卢辉，厉声道： “为什么扔掉梅梅?”</p>
卢辉没有说话。</p>
许嵩岭脾气不太好，受不了卢辉这磨磨唧唧的模样，左手重重拍在桌上，发出&#34;砰!&#34;地一声。梅梅的照片随着桌面的震动，移动了半寸。</p>
许嵩岭指着照片： “看到了吗?我拍桌子，照片都会动。你堂堂七尺男儿，怎么半点反应都没有?&#34;</p>
许嵩岭停顿片刻，大声道： “我再问你一次，你捂着自己的良心，认真地回答我，为什么?为什么把梅梅扔掉?&#34;</p>
卢辉缓缓抬起头，面色惨白。&#34;许局长，你这一生，一定是快意恩仇、肆意洒脱吧?&#34;</p>
许嵩岭： “瞎说，穿上这身制服，谁敢说自己能快意恩仇、肆意洒脱?”他还不忘瞪了赵向晚一眼。</p>
【快意恩仇、肆意洒脱，这八个字，送给你最合适!】赵向晚摊开手： &#34;您别看我，我也做不到这八个字。&#34;</p>
卢辉并不意外许嵩岭的答案： &#34;至少，你的每一步选择，都是由自己决</p>
策，是不是?&#34;</p>
许嵩岭点头： “那当然。我喜欢当兵，就去当兵；我想当警察，就当警察；我喜欢巧秀，我就和她结婚；我想要孩子，可是巧秀身体不好生不出来，我们就一起去孤儿院领养一个。这些都是我的选择，我努力做好，对得起自己，对得起良心。&#34;</p>
卢辉的眼中满是羡慕：&#34;可是，我和你不一样，我有一个充满控制欲、极度自私的母亲。&#34;</p>
“从小到大，我和我哥一切都得听她的。小的吃多少饭、穿什么衣，大到考多少分、交什么朋友，都必须听她的。如果不听她的话，她便会用那种冰冷的眼神看着你，把你当作空气一样地对待着。&#34;</p>
&#34;哪有孩子不依恋妈妈呢?我和我哥被她教育得非常听话，按照她的要求，懂事、乖巧、不提过分的要求。我哥叫尚文，我叫尚武，可是村里、学校里的孩子给我们取的外号是什么，你知道吗?&#34;</p>
卢辉忽然笑了起来，笑声里一丝愉悦都没有。</p>
“我哥叫卢大妞，我叫卢二妞。我俩从来不敢把衣服弄脏，不敢打着赤脚四处乱跑，不敢骂脏话，不敢在田野里打滚，因为我妈不让。&#34;</p>
说到这里，卢辉忽然站起身，面对着传唤室紧闭的门，做了个奇怪的动作。单膝微屈，双手下垂，仿佛古代奴仆见到主子一般，低眉敛目： “啊，我忘了介绍我母亲。她叫孙友敏，千金大小姐，祖上曾经三代翰林，要不是战火蔓延、世事变迁，她不会沦落到乡野之间，更不可能嫁给我爸这个农</p>
夫。&#34;</p>
这样的卢辉，整个人被一种深沉的悲哀笼罩着。</p>
卢辉已经陷入一种急欲诉说的状态，根本不需要旁人引导，开始自说自话，仿佛这些话一直以来深深压在他的心底，今天终于找到倾诉的机会。</p>
“我妈的控制欲，让我和我哥都喘不上气来。可是，她在面对我们家里每一个人的时候，自带一种高贵气质，颐指气使，让你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来，心甘情愿为她服务。我爸在她面前更是匍匐到了地底，每天宠着、哄着，就怕惹得大小姐不开心。&#34;</p>
许嵩岭听不下去了，打断他的话： “你已经三十六岁，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p>
卢辉摇头： “我也很想这样，我也不断努力。我不愿意婚事受她摆布，于是</p>
我选择入螯杨家；我不愿意孩子受她摆布，所以我让儿子姓杨，喊她外婆。我以为我越来越强大，可以让她俯首称臣……&#34;</p>
赵向晚往他心上戳了一把刀子：“入赘，意味着你在得到助力的同时，也必须受到杨家的控制，包括生男还是生女，包括命名权；你用一种控制，来摆脱你母亲的控制，借助的依然是外力，而不是你自己的力量。所以，到三十六岁了，你依然软弱、微小。&#34;</p>
软弱、微小?卢辉的心被扎了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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