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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换崇珏去挨骂了。</p>夙寒声也不敢在佛堂待着,一溜烟小跑着回了后院的斋舍。</p>
崇珏注视着夙寒声离开，堂堂须弥山世尊难得心虚地垂下眼，看着小案上摇曳的烛火,一言不语。</p>
邹持也沉默，他伸手将地面上的茶水拂干净,又抖着手给自己倒了杯新茶，哆哆嗦嗦喝了一口。</p>
……压压惊。</p>
两人对坐许久。</p>
终于，邹持终于出言打破这死一般的沉默。</p>
副掌院嗓音仍然带着点颤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试探地唤道：“镜玉？”</p>
崇珏微微拨弄佛珠，墨青眼眸又清又冷看他一眼。</p>
邹持：“……”</p>
竟然真不是恶念那个混账？</p>
邹持一向唯唯诺诺,就算世尊这具躯壳是多年好友,最开始也是怯弱温和的,此时却罕见地生出一股掩饰不住的怒意。</p>
“崇珏,你是疯了吗？”</p>
他质问出来,崇珏反而恢複了往日的气定神闲。</p>
“没有。”</p>
邹持猛地将茶盏扔在小案上,刚倒好的茶盏再次洒了满桌。</p>
副掌院一向温和的眼眸浮现冰冷的寒意：“他是玄临之子,前两日才刚及冠。”</p>
夙寒声的年纪对比崇珏，简直算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p>
崇珏……他他他到底是怎么忍心下手的？！</p>
崇珏眉眼淡淡：“我知道。”</p>
邹持被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态度气到了,脸上死气倏而泛起,将他整张面容衬得宛如索命厉鬼。</p>
他冷冷道：“通天塔即将塌陷，你敢保证能让他从这场浩劫中全身而退吗？”</p>
崇珏想也不想地道：“我能。”</p>
“不要承诺自己无法预料之事。”邹持近乎是厌恶地道，“三界中已有人知晓萧萧身负凤凰骨之事,一旦通天塔彻底塌陷,天道必然……”</p>
崇珏却淡淡笑了起来：“有人说过吗？”</p>
邹持话音一顿。</p>
“萧萧出生后，我和玄临便在他身上布下禁制。”崇珏慢条斯理为自己倒了盏茶，白雾烟煴在眉眼间,清冷悠然，“一旦三界中有人将萧萧身负凤凰骨之事告知旁人，我神念之间便能降下九道天雷让其魂飞魄散。”</p>
邹持愕然看他：“天道在那时便已衰颓？”</p>
否则天道之下，就算崇珏和夙玄临两个大乘期，也无法在通天塔眼皮子底下做出能彻底笼罩整个三界的禁忌阵法。</p>
崇珏抿了口茶。</p>
邹持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蹙眉道：“这种事你应该不知晓才对……”</p>
难道，善念恶念已开始在逐渐融合？</p>
所以恶念的妄念影响了善念，这才禽兽不如地对夙寒声起了歹心？</p>
邹持越想越觉得对，冷冷看了他一眼：“不要偷偷摸摸转移话题，我在说你蛊惑萧萧之事，你扯什么通天塔？”</p>
崇珏：“……”</p>
但凡世尊脾䗼再欢脱些，八成得为自己喊冤了。</p>
崇珏无声叹了口气：“不必忧心，我自有决断。”</p>
这句话不知怎么戳到了副掌院，邹持像是记起了旧事，脸色煞白如纸，终于忍不住，厉声道。</p>
“崇珏！”</p>
话音刚落，男人身后陡然浮现一个古怪的影子，宛如在虚空中游动的长影。</p>
……好像是龙。</p>
邹持近乎阴冷看着他，面上死气已掩饰不住，好似僵死已久的尸身，七窍流血，那诡异的死瞳倏而一转，一瞬间竟然化为金灿灿的龙瞳。</p>
两行血泪不住从眼尾滑落，邹持直勾勾盯着崇珏，吐出的字几乎带着淋漓的鲜血，呼吸颤抖着讷讷道。</p>
“你就非得如我这般凄惨下场……”</p>
才知什么叫退步吗？</p>
***</p>
佛堂外，电闪雷鸣，瓢泼大雨伴随着狂风呼啸落下。</p>
在后院斋舍的夙寒声猛地打了个喷嚏。</p>
三年未来，此处仍然纤尘不染，不知是邹持每日派人来清扫还是崇珏今日特意清理的，夙寒声脚趾蜷缩地栽到榻上大半天了，一想起方才的场景还是想将脑袋往软枕上撞。</p>
恨不得死了算了。</p>
来回翻滚好几圈，夙寒声才终于冷静下来，他拍了拍脸，终于有闲情思考方才的异状。</p>
邹持怎么瞧着像是个将死之人？</p>
刚才那满脸死气几乎掩饰不住，在温暖烛火下也能瞧出那恍若尸身的森寒之感。</p>
夙寒声挠了挠乱糟糟的墨发想了半晌，突然神使鬼差地记起崇珏昨日提起的……</p>
“直到两千年前通天塔之事，凤凰骨陨落，落渊龙和她阴阳两隔。”</p>
“落渊龙可重塑躯壳，自然有保命的手段。”</p>
邹持，是上一任落渊龙吗？</p>
明明天道恩赐圣物已经有了数千年的轮转，他到底有多大的执念才会让这一任的落渊龙在见到凤凰骨第一眼，便下意识想要靠近他？</p>
夙寒声眉头紧皱。</p>
外面雨声越来越大，天像是破了道口子似的往下倒水，斋舍的窗户还开着，夙寒声起身走到窗前，嗅着雨落在土壤中那股对他而言莫名清甜的气息。</p>
这雨太过大，一阵狂风吹来，把水珠直接吹了夙寒声满脸。</p>
夙寒声再也顾不得嗅“清甜”，正要伸手将窗户给关上，一只手突然从伸手伸来，越过他的肩头，骨节分明的手指按着窗户轻轻阖上。</p>
夙寒声赶紧一回头，脑袋差点撞到崇珏下巴上，下意识往后一退。</p>
“砰”的一声，夙寒声单薄后背将半阖的窗户撞得一颤，瞬间关得严严实实，将外界漫天的狂风暴雨挡在身后。</p>
崇珏长身鹤立，因抬手关窗的动作雪白宽袖微微抬起，隐约露出玉似的腕骨。</p>
夙寒声被他云雾似的袖子无意中扫到鼻尖，猛地偏头打了个喷嚏。</p>
崇珏收回手，语调不自觉温和下来。</p>
“受寒了？”</p>
夙寒声摇摇头，熟练地张开手，整个人赖叽叽地靠在崇珏身上，打了个哈欠，随口道：“没，应该是有人在说我坏话——你怎么样，挨完骂了？”</p>
崇珏：“……”</p>
崇珏并未多说邹持的反应，轻声说：“既然困了，就回去睡吧。”</p>
夙寒声当即清醒了。</p>
他还以为崇珏又开始不打就后退了，赶紧双手猛地一勒，死死抱住崇珏的腰身，一副宁死不屈的架势，恨恨道：“别想我回落梧斋，今日我死也要死在你床上！”</p>
崇珏只觉得后面那句话怪怪的，但世尊哪里被人当面说过此等虎狼之词，也没听出来其他意思。</p>
他无奈道：“没想把你送回落梧斋，只是想让你去榻上睡。”</p>
夙寒声“哦”了声，幽幽看了下崇珏的神色。</p>
此人当真是好大一株高岭之花，他都不舍得把人摘下来了。</p>
怪有罪恶感的。</p>
高岭之花将夙寒声哄去榻上，抬手将床幔放下，半挡住烛火。</p>
夙寒声满头墨发披散在榻上，单薄衣衫将修长身形勾勒，微微侧身朝崇珏看来，笑吟吟地拍了拍旁边的床榻，示意“来呀”。</p>
崇珏道：“你先睡，我还有急事。”</p>
夙寒声的脸登时就皱起来了，但他深知不能太粘人，也不能过分依赖旁人，只好松了手，颔首说好。</p>
崇珏微微诧异。</p>
本以为夙寒声作天作地的脾䗼，如今关系挑明后会比之前更加放肆，崇珏都准备好纵容他的蹬鼻子上脸，待上半个时辰再走了。</p>
可千算万算，没算到夙寒声如此好说话。</p>
夙寒声将墨发撩起，用簪子挽了个团子球顶在脑袋上，又把锦被扯过来，打算听着雨声睡个好觉。</p>
只是一系列动作做完后，崇珏还在床沿坐着。</p>
夙寒声迷茫道：“你不去忙吗？”</p>
崇珏：“……”</p>
崇珏微垂羽睫，淡淡道：“什么时辰了？”</p>
夙寒声看着储物戒上的时辰法器：“戌时三刻啦。”</p>
“嗯。”崇珏顺势点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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