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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在大理寺卿伏岳眼里，就是“突然来了个不识好歹的臭小子，居然敢把朝廷官员都扯进来，真是找死”。</p>在汤桓眼里，则是“张瑜好端端的想不开跑到大理寺自首，八成是仗着自己是张相的弟弟就乱来，到时候还得靠我们给他擦屁股”。</p>
然而。在张瑜眼里，却是“现在算闹大了吧?我要不现在就遛?”</p>
这少年站在大理寺里，被衙役押送去监牢的路上，在抬头琢磨周围的墙高不高，屋檐排布如何，用轻功能遛多快。</p>
他根本就没打算被审。</p>
首先，他对皇帝不抱希望，对这个充满贪官污吏的朝廷也不抱希望，更不觉得能靠自己无罪释放；其次，他本来就不打算在京城多待，大不了远走高飞，谁能抓他?</p>
这事换任何人，都没底气这么干。</p>
但张瑜敢。</p>
张瑜只在阿兄跟前很听话，因为他知道，阿兄之所以留在朝廷，是当年为了保全他而心甘情愿做出的妥协和牺牲。</p>
人人都说他阿兄只手遮天，但只有张瑜知道，阿兄早已将自己牢牢困在局中，置身高处，牵涉太多，一旦跌落，就是粉身碎骨。</p>
所以阿兄才给他全部的自由。除了兄长，任何人都休想限制张瑜。</p>
张瑜敢这样做，也是仗着京城知道他身份的人微乎其微，除了那个刑部的官员，谁也没有在张府见过他，他也不会连累到阿兄。</p>
就是成了通缉犯之后，见那个小娘子要麻烦点儿了，不知道他都做到这个地步，她会不会感激他呢?</p>
衙役正要把张瑜推入大牢，谁知这少年双手一挣，腕上的铁链应声而断，整个人利落地一跃，直接上了屋顶，在所有人惊呆的目光中侧身回头。</p>
那张漂亮的侧脸，神态冷漠又轻蔑。</p>
&#34;我自首，又不是要坐牢，有本事来抓我。&#34;</p>
随后扬长而去。</p>
大理寺和刑部都被张瑜这一出给弄懵了。</p>
何止这二司。</p>
京兆府也很头大，因为这牵涉了前几日已经勾案的酒肆案，这个时候翻出来，不就是说他失职吗?</p>
齐国公脸色也黑得如锅底，没想到自己这不孝子好端端的会派人刺杀刑部官员，这就算了，他居然还失手了!暗杀</p>
朝廷命官可是大罪!</p>
而最重要的是。</p>
这件事牵涉了好几个党派。</p>
首先，齐国公是谢党的人，刺杀朝廷命官其实谢安韫给王楷私下的命令，这事自然不能揭到明面上，无论如何都不能承认。</p>
其次，被刺杀的裴朔是女帝看中的人，近日和裴朔私交甚密的申超，是金吾卫将军赵玉息的人。</p>
再者，在所有人不知道去情况下，刑部尚书汤桓，已经可以想象到张相会如何发怒了。</p>
此外，那桩杀人案真正牵涉到的幕后真相，甚至牵涉到了五年前的朔北军。</p>
这已经是大案了。</p>
谁都无法冷眼旁观的大案。</p>
刑部之中。裴朔垂袖静立，听汤桓说了来龙去脉，清俊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愉快的笑容。</p>
汤桓急得团团转，恨不得撞墙，看到裴朔还在不厚道地笑，只觉得额头青筋抽了抽，“你还笑!你怎么笑得出来，若不是你搞出这个案子，如今又岂会如此!&#34;</p>
裴朔抬起手一拜，“下官笑，是因为此事的确不算坏事，当恭喜大人。”&#34;恭喜?”汤桓皱眉，“什么意思?&#34;</p>
裴朔轻哂：“此事一闹，自然有人比大人还着急，不管那自首之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他所说的杀了王楷派出的刺客&#39; ,是我和申将军都能作证的事实，那些人赖不掉。&#34;</p>
&#34;所以呢?&#34;</p>
&#34;所以，只怕此刻，最着急的人是谢党，这不正是大人想要的吗?”裴朔直言不讳道：“如此效果，才真正能将对方一击即溃，张相的弟弟在这案子中并不关键，何况杀刺客乃是保护朝廷官员之举，届时其中只需简单申辩，非但无罪，反而有功。&#34;</p>
汤桓顺着他的话仔细一琢磨，神色变幻一阵，越想越想觉得有理。</p>
他双眼微亮，来回急促地踱步着，抚须喃喃道：&#34;的确……的确……我心急什么，那些人应该比我还急才对。&#34;</p>
裴朔站累了，很是自然地找了个地方坐着撑了个懒腰，还自顾自地倒了汤桓桌案上的茶喝了一口，润润嗓子。</p>
随后，他又不紧不慢地说：“大人去禀报张相的时候，大可以换一个思维，不要一上来就跟奔丧似的哭喊着‘您弟弟入</p>
狱’了，张相自然会不悦了……而是要聪明点。&#34;</p>
汤桓一转头，看到裴朔坐在他的位置上喝着他的茶，眼皮子一条，心道：这小子，还真是不把自</p>
己当外人啊，真是狂得很。</p>
不过此刻有裴朔出谋划策，汤桓也不和他计较，又问：“我该怎么”</p>
裴朔：“您就一脸喜色地过去，先告诉张相谢党吃亏的事，随后再将这功劳嘛……都推到他弟弟身上，说若非他弟弟如此英勇正义，此案也不会有这样的额外收获。&#34;</p>
汤桓连连点头，如醍醐灌顶，“有道理……”</p>
他知道该怎么做了。</p>
汤桓琢磨完，又看向坐在他的尚书位置上的裴朔，看着他的目光终于由对轻狂后生的轻视利用，变成了真正的赞叹。</p>
果然，这裴朔真不是一般的聪明，原先他还自作聪明地认为，此人太过锋芒毕露，非长久为官之道，如今看来，这官场的人情世故，裴朔懂的未必比他少。</p>
知世故，但他却不愿世故。</p>
这样下去，只怕这尚书之位，早晚都会是他的。天子年少，识人用人的眼光居然如此厉害。</p>
御花园中，宫人林立，气氛肃穆，天子咬完最后一口苹果，微微敛起的双瞳，也将这些尽收眼底。</p>
果然宫外已经一团糟了。</p>
她唇角无声掠了掠，不紧不慢地将果核放置在玉盘里，拿帕子擦干净手指，又展目看向湖边钓鱼的几人。</p>
&#34;钓到多少了?&#34;她笑问。</p>
那几个人闻言，紧张地起身，宫人上前，检查他们身侧的竹篓，发现都不超过五条。</p>
特别是那个邱彦，连一条鱼都没钓到，可谓是彻彻底底的外行。</p>
邱彦紧张地伏跪在地上，“臣……无能，还请陛下恕罪。”他一边惶恐地请罪，一边暗道，邓大人明明说的是鹦鹉，怎么变成钓鱼了?害得他毫无准备。</p>
姜青姝笑道：“无妨，朕不过找你们来助兴，钓不到也没关系。”</p>
天子言笑晏晏，邱彦安心了几分，不过下一刻，他就听到天子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道：“你先下去吧。&#34;</p>
邱彦心底一紧。</p>
看似好像只是天子玩够了，可她却只让他一</p>
个人下去，没有让其他翰林供奉一起退下，可见天子虽然嘴上说着不怪罪他，实际上却觉得他很扫兴吧?</p>
一想到此，邱彦开始剧烈地不安起来，只怕这次下去之后，以后天子就不会召他了，他没机会再露脸了。</p>
翰林供奉若不得帝王赏识，几乎便成了摆件，走到头了。</p>
天子让他退下，邱彦忽然双手撑地，紧张道：“陛下，臣……臣只是不会钓鱼，臣会的很多，还请陛下再给臣一个机会，臣会抚琴，还会作诗……&#34;</p>
姜青姝望着他，不语。</p>
邓漪知道，女帝这是有些不悦了，让他退下却还不退下，还在说一些有的没的，邓漪连忙上前驱赶，“邱大人，还不快退下!下回陛下想起你了，自会再召见你。”</p>
邱彦却是个急䗼子，一看到邓漪，想起自己本就俸禄极低，好不容易借钱贿赂这位邓大人，却什么都没讨到，成了个笑话。</p>
他抬头盯着邓漪，邓漪心里暗道不妙，更加着急地驱赶，殊不知自己已经显得有几分做贼心虚了。</p>
她听到女帝淡淡道：“会作诗?把朕的鹦鹉拿来吧。”邱彦和邓漪同时一怔。</p>
连向昌都怔了好一会，意味深长地看了脸色苍白的邓漪一眼，才转身命人去内府局拿鹦鹉了。</p>
片刻之后，那鹦鹉仿佛认得姜青姝一般，飞到她的肩上，她偏头抚了抚鹦鹉的羽毛，微笑道：&#34;作诗吧。&#34;</p>
邱彦心里越发不安，总觉得气氛诡异，好像哪里不对，但说不上来，只好跪在地上好好表现，将自己之前筹备的尽数表现出来，比钓鱼要出彩许多。</p>
姜青姝：&#34;赏。&#34;</p>
邱彦叩首：&#34;谢、谢陛下……&#34;</p>
姜青姝又在御花园玩了片刻，其间，她看似毫无不悦，但邓漪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待到天色微暗，姜青姝屏退随行宫人回了寝宫，邓漪才默不作声地跪了下来。</p>
她抚摸着手臂上的鹦鹉，微笑回身，“你跪什么?”邓漪微微颤抖，“臣……有罪。”</p>
&#34;哦?&#34;</p>
邓漪知道，女帝不可能这么傻，方才御花园邱彦表现得太明显了，陛下看似毫不发作，那一番举动却大有深意。</p>
她想了</p>
一路，终于决定认罪。</p>
“臣……臣自作聪明，以为陛下今日要赏玩进贡的鹦鹉，又私下里收了邱彦的银子，提前将之告知，并让他今日来陛下跟前侍奉……&#34;</p>
姜青姝长睫一落，俯视着她，神色并不惊讶。</p>
她将鹦鹉交给侍从，不紧不慢地走到御座坐下，嗓音冷淡：“还有呢?”</p>
邓漪咬咬牙。在帝王跟前，任何的隐瞒与小心思，都是自寻死路。</p>
她额头触地，嗓音颤抖，继续道：“还有……臣这几日有意与向昌换班，争取去各部行走的机会,想尽早熟悉这些事务和关系……有时也会收下部分官员的贿赂……告知他们陛下的动向……&#34;</p>
姜青姝索䗼支着脸颊，歪头望着她。</p>
邓漪又连忙补充道：“但臣万万不敢背叛陛下!臣没有透露任何重要之事，臣最多将陛下此刻心情好坏、神态如何转告他们，以便他们体察圣意……有时他们无事也主动巴结臣，臣经受不住诱惑，这才……&#34;</p>
姜青姝敲了敲桌面，发出两声沉闷的“笃笃”声，邓漪的心脏仿佛随之猛跳了两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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