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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放置文书的处所此刻没什么人，谢安韫这一番大逆不道的话，并没有很多人听见。</p>秋月神色变幻，双手捧着断裂的簪子，垂首站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p>
而薛兆，只是面无表情地按剑而立。他身材健硕，如同一堵宽大的墙，就这么大刺刺地挡在女帝和谢安韫之间，也没有任何不自在。</p>
他对谢尚书说的这一番话毫无反应，也对谢尚书求爱不得的心思不感兴趣，甚至觉得他有点无聊。</p>
他只是时刻防备地盯着谢安韫的动作。</p>
只要他敢上前一步。</p>
只要他敢动一下女帝。</p>
谢安韫自然没有动，他只是看着薛兆身后、气定神闲的女帝。</p>
&#34;好了。&#34;</p>
姜青姝仅仅只是轻笑一声：“谢卿身为朝臣，当建功业、扶社稷，如此站在这里自怨自艾，才当真是弄不清自己的位置，徒徒落了下乘。&#34;</p>
她神色安然自若，仿佛方才无事发生，可越是如此，越显得方才他那番剖白可笑至极。</p>
她啊，并不在乎。</p>
谢安韫看着她，眸子仿佛蒙上一层水光，波动起伏，潮湿晦暗。</p>
姜青姝示意秋月把文书放回去，理了理袖摆道：“时辰不早了，辛苦谢尚书了，朕也该回宫了。&#34;</p>
谢安韫后退一步，抬起手行了一礼，&#34;是。&#34;</p>
姜青姝从他面前施施然走过去，广袖掠起的风隐约带着御前特供的熏香之气，萦绕在鼻尖。守在外头的尚书左丞尹献之见到女帝出来，连忙躬身相送。</p>
&#34;恭送陛下。&#34;</p>
姜青姝返回紫宸殿后，亲自写了一封密信，折好交给身侧的秋月，让她寻机转交给霍凌，顺便扫了一下秋月的数值——忠诚98。</p>
如果说，秋月的初始忠诚度是因为先帝所托，如今的她才真正算是姜青姝的心腹。</p>
自她穿越后，秋月虽在她跟前殷勤忙碌，对她的命令也次次遵守，但终归只是被动行事，不曾主动。</p>
譬如她在御花园被谢安韫截胡时，秋月是不曾相护的。</p>
此外，秋月也时刻恪守规矩，几乎不与她说笑。</p>
但有过设计谢安</p>
韫、敲打王楷、让秋月掩护出宫等一系列事件后，秋月已经能感觉到女帝的充分信任，如今在御前偶尔会发表自己的看法，与女帝说笑。</p>
方才谢安韫掷开那簪子时，秋月主动去打圆场。</p>
姜青姝察觉到了细微的变化，一看数值，果真如此。</p>
她突然说：“阿月这几日也辛苦了，今日便早些下值歇息吧，朕桌前这一盘桃花糕味道不错，你便与底下人分食了罢。”</p>
秋月惊讶地看向她，随后连忙行了一礼，低声道：“那不过是臣的本分罢了，臣能力有限，许多事不能为陛下分忧，才是惭愧，怎么可以再要陛下的赏赐?&#34;</p>
“你在想什么呢?”姜青姝含笑看了她一眼，伸手托了托她的手臂，“朕今日没胃口，这糕点放着岂不是浪费了?正好你没尝过，这一回御膳房新厨子做的糕点甜而不腻，很是可口，你也来尝尝。”</p>
她这副轻松散漫的口味，就好像只是一个青春年华的活泼少女，在和身边亲近的人分享喜欢的甜食。</p>
秋月笑了笑，也不再推脱：&#34;多谢陛下。&#34;</p>
【秋月忠诚+2】</p>
很好。</p>
最后再一推动，就满了。</p>
等秋月下去之后，姜青姝又继续翻奏折。</p>
而宫外。</p>
裴朔第二日一大早，就收到了密信。</p>
他展开密信，迅速扫了一眼便已记下，以火烧毁密信，随后便起身去了刑部。</p>
“大人。”</p>
他直接求见刑部尚书汤桓，开门见山道：“下官想调取荆玮过往的全部记录。”荆玮，便是那个嫌犯。</p>
汤桓颇为惊讶。但他既已支持裴朔，只要裴朔能证实大理寺此案的确有失偏颇，他便不吝援手。</p>
汤桓当即让下属开始查卷宗。但由于刑部每日处理的事务太多繁杂，荆玮又不是什么特殊人物，这无异于大海捞针。</p>
裴朔又道：“查近五年，平康坊。”</p>
范围一下子缩小了很多。</p>
大概只用了一个时辰，有小吏翻到了案卷，居然还有好几起，虽说都不是大事，但能被刑部记录</p>
在案的，几乎都涉及达官贵人。</p>
也都与死者歌伎有关。死者身为教坊</p>
官奴，也时常会赴达官贵人的宴会，表演助兴。</p>
裴朔仔细看了记录，便大抵明白了。</p>
&#34;敢问裴员外郎看出了什么?&#34;侍郎季唐甚为好奇，试探地问裴朔。</p>
季唐这几日一直在观察这个官场新人裴朔，对他的态度从一开始的轻蔑打压，渐渐变成了“没事别招惹”,如今裴朔在悄悄查这案，季唐一边看戏，一边居然产生了“这次裴朔折腾的终于不是我了”的庆幸感。</p>
裴朔平淡道：“荆玮与死者相识已久，且情谊甚深。”</p>
季唐：&#34;……就这啊?&#34;</p>
这不是都知道的事么?这叫哪门子发现?那荆玮的罪状就是因情杀人啊!</p>
裴朔并没有心思跟季唐解释，他又想到了什么，抬手草率行了一礼，又急匆匆地离开了刑部。随后，他又极快地转遍了京中各个铺子。</p>
从当铺、胭脂水粉铺子、丝绸锦缎铺子，到药房，全没放过。申超一头雾水地跟在他后头，问：“又有什么发现吗?”</p>
“荆玮几乎每个月都会来抓药，为御草堂常客，所抓取的药方除了极少部分是用于女子，更多是针对年迈体弱之人，药方和症状能与死者母亲对上。&#34;</p>
&#34;所以荆玮不仅是和死者关系密切，与死者一家子也极为亲近?&#34;</p>
“是。”</p>
裴朔冷静道：“且相比于为死者家人抓药，荆玮很少为死者买东西，无论是胭脂水粉、还是发钗饰品，都几乎不曾送过。&#34;</p>
“那他倒不像是会因情而屠人满门者。”申超摸着下巴道。裴朔又去了平康坊。</p>
申超一晃眼的功夫，又差点跟丢裴朔，这裴大人可真是来去如风，想他从四品武将，居然跟在区区六品官的屁股后头像个跟班……正想着，申超又大叫道：“景才!你等等我!”</p>
景才，是裴朔的字。</p>
相比于夜晚，平康坊大白天十分清冷萧条，并没有什么人。</p>
发现死者的地方为平康坊北巷最深处的一个小别院，据郜远的证词，可知当时发现荆玮时，此人正在处理尸体。</p>
证词上写：是前来行乐消遣的郜远路过，看到有鬼鬼崇崇的人影便大喊了一声，荆玮这才受惊而逃，却被金吾卫擒获。</p>
因</p>
为发生命案，这小别院的其他歌伎皆已调到别处，只有几个嬷嬷还在。</p>
无论裴朔问什么，对方都咬死了一句话，和证词一模一样。</p>
裴朔却笑了。</p>
他拢着袖子站在那儿，凉凉嘲讽道：“此案从案发距离今日，少说也有半月了，半个月前你们是这样的说辞，过了半个月还能说得一字不差，倒真是稀罕。&#34;</p>
那几个老嬷嬷神色躲闪。</p>
申超没耐心，直接按着剑鞘亮出剑光，沉声喝道：“再敢撒谎，便是妨碍公事!我看你们又几条命担待得起!&#34;</p>
申超身材魁梧，浑身煞气，稍一冷脸，便无比有威慑感。</p>
那几个嬷嬷当即吓得面色发白，有一个着实撑不住，不安地开口道：“我们也不知道太多事情，只知道沁儿和那个荆玮……关系是不错，荆玮时常过来照看她，不过这段时日……荆玮来得倒是不多了，反倒是那个郜公子……&#34;</p>
那几个老嬷嬷支支吾吾地说着，像是顾忌着什么，裴朔便问：“事发当夜，和死者沁儿一同演奏的其他歌伎呢?&#34;</p>
&#34;她们近日被调去了南曲。&#34;</p>
“可有与沁儿关系好的人?”</p>
“倒有个叫曲素的丫头，不过她前几日病了，今日才好，这才刚收拾包裹去了那边……”有个老嬷嬷说了大概，裴朔黑眸骤然一冷，快步朝着南巷方向奔去。申超追在他后头，这一回他福至心灵，并未问为什么，而是直接说：“这个曲素可能有危险。”</p>
&#34;是。&#34;</p>
&#34;会不会是陷阱?这几个嬷嬷就这么说出关键证人了?&#34;</p>
&#34;呵，当然不会。&#34;裴朔冷笑道：&#34;你知道此案为什么这么不禁查么?&#34;</p>
看似天衣无缝，证词证人皆有，但实际上只要像裴朔这么细致地一个个调查，便能立刻查出来，证人也禁不起敲打。</p>
申超：“为什么?”</p>
此时此刻，他们已经拐入了南巷子，申超对此地轻车熟路，还认识不少熟人，仅仅随意一打听问路，便迅速到了那个曲素养病的后院。</p>
裴朔在门口停下，闻到风中一丝极淡的血腥味，冷笑道：“因为他们太肆无忌惮了。”</p>
br /&gt;“权势滔天，横行无忌，只有无数次擅长瞒天过海、欺压良善之人，才会对自己的权势如此自信。&#34;</p>
他们根本不觉得刑部会扣住此案。</p>
也根本不认为会有人为一个无权无势的普通人翻案，还敢得罪他们。</p>
裴朔说：“申将军。”</p>
“在。”</p>
&#34;砸门。&#34;</p>
申超后退一步，直接一脚猛地踹过去，木头材质的院门发出一声刺耳的咯吱声，从中间轰然大开。</p>
烟尘飞扬。</p>
春风送暖，却混着一丝清晰的血腥味，院落中残留着不少打斗的痕迹，一道蜿蜒的血迹直直进入了屋子里头，里面躺着几个一刀毙命、横七竖八的死尸，看起来像是刺客。</p>
似乎是刚刚被杀的。</p>
没有死尸。</p>
裴朔在尸体跟前蹲下，从申超腰侧拔出佩剑，依次割开尸体的衣物，一层层检查。最后他发现了尸体腰侧的腰牌。</p>
“齐国公府。”他语气一沉。</p>
齐国公府为什么会派刺客，这真是个有意思的问题。</p>
经过裴朔查，发现那一日和郜远一起来寻欢作乐的几个富家子弟里面，就有齐国公世子王楷。</p>
绕了一圈。</p>
居然绕到了王楷身上。</p>
王楷真的觉得自己冤死了。</p>
“我保证!我真的跟那个郜什么……哦，郜远是吧?我跟他没关系!他什么身份啊，区区武将之子，既不是三省六部、又不是五寺九监，家中连个爵位都没有，我好端端的跟他结交干嘛!我跟他压根就不是一路人!&#34;</p>
靠近官员住宅的布政坊中，一间隐蔽的屋子里，光线昏暗，气氛压抑，王楷双膝跪地，满脸难色。</p>
而他的不远处。</p>
女帝正一手支颐，好整以暇地看着他。</p>
王楷心道他这是造了什么孽，怎么人在家中坐，锅还能从天上来，他随便出门一趟，还能又被那个霍凌掳来兴师问罪。</p>
那个裴朔到底什么来头啊?</p>
女帝居然为他亲自来了。</p>
王楷跪坐在地上，双手撑地，焦急解释道：“……再说了，那个姓郜的想巴结着我都没门呢，他爹</p>
是左威卫大将军不错，那也是我那谢表兄一手提拔起来的，他该巴结着我们王谢两家才是，哪有我王家反过来巴结他的道理……&#34;</p>
“那日晚上，我的确是赴宴了，谁叫那个伏敬设宴叫我啊……当时那么多人，伏敬说是新发现了几个美人儿，我都急着看人听曲呢，谁有那个闲工夫注意郜远……&#34;</p>
他滔滔不绝，说了许多。</p>
姜青姝阖眼听着，用手中的团扇敲了敲椅子扶手，“说重点，为什么你的刺客会在那院子里?”</p>
对于这个突发情况，王楷自己也很是迷茫，他抬头道：“陛下!您不是让臣派人去保护那个裴朔吗?近日谢表兄屡屡失手，已经开始怀疑了，我便派了自己手底下的两拨人去，一拨人故意带着我齐国公府的腰牌，佯装替表兄铲除裴朔，另一拨人便出手阻拦。&#34;</p>
“那日，我那前一波刺杀的人一路追踪裴朔，到了那院子外，趁着那南巷便于施展，那个金吾卫申超也在，便决定在那埋伏下手。&#34;</p>
&#34;谁知道还没下手啊，那裴朔都还没入局……就碰到个厉害的。&#34;姜青姝摇着团扇的手一顿，微微眯眸。</p>
&#34;厉害的?&#3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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