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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楚建德三年初冬，北境叠云关。城头上弥漫着阵阵狼烟，火焰在风中猛烈燃烧，将整个城头映红。
朔风呜咽，士兵们几乎听不到彼此的呼喊，只能听到死亡的嘶吼声和刀兵碰撞的铿锵声。
城楼上堆积着新近阵亡的北境军士兵的遗体，鲜血染红了城墙。活下来的士兵们穿戴不整，浑身鲜血。他们已经没有力气去清理同袍的尸体，现在正在互相包扎伤口，力图保留体力。
黎舒费劲地用右手和牙齿包扎着左臂上的箭伤，但总是无法包扎好。
她的手被鲜血浸染，此刻说不清是疼痛还是已被冻僵。
她抬头看了一眼父亲黎宗阳，想要求助，但话语却噎于喉间。
黎宗阳正在给一位被钢刀砍断腿的士兵包扎伤口，他满是老茧的手微微颤抖。
黎舒知道，父亲并不害怕，也不是同情这位受重伤的士兵，在战场上，他一直是一个冷面铁人。
父亲只是太疲惫了。
自从西凉大军攻城以来，他已经连续两个日夜没有合过眼，眼睛布满血丝，通红得仿佛快要滴出血来。
黎舒匆忙地包扎好箭伤，站起身来，望向城门下。
满地都是西凉人的尸体，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
远处，漫山遍野涌上来的西凉大军无边无际。
黎舒心中涌过一阵苍凉。
西凉王将所有兵力都集中在了这一次的攻城。这无疑是他们和西凉人的最后一战。这一战若是胜了，他们可以回家，可这一战若是败了……
他们绝不能败！
黎家驻守北境，三年前奉大楚皇帝之命北伐魏国，却遭遇惨败，哥哥黎展和麾下的八万银甲军全军覆没。如果不是西凉大军又趁机作乱，朝廷急需黎家去平叛，黎家早就被朝廷收缴了兵权。
这一战，他们再也无路可退。
黎宗阳此时已站起身，望着城下越来越密集的敌军，沉声道：
“诸位将士，我们必须坚守到最后一刻！只要我们守住叠云关，我们就能守住北境！我黎宗阳会和诸位携手御敌同进退共生死！贪生怕死临阵脱逃者，斩！”
这番话铿锵有力，只可惜声音已嘶哑，仿佛强弩之末。在黎舒听来，已透着强忍着痛苦和力不从心的无奈。
如今在叠云关守城的兵力不到两万人，战死已然过半，可是西凉军此次突然攻城，集结兵力的至少有十万之众。
“少将黎舒听令！”父亲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黎舒恭敬地垂首：“末将在！”
“马上带人出城请援！”
黎宗阳的视线越过了如潮水般涌来的敌军，看向了更遥远的东方。
往东两百里外是距离叠云关最近的并州，驻守并州的太守陈靖先虽然听命于朝廷，可是黎宗阳与他有些私交，此时若是求援，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他不见得不会率军来解围。
然而，黎舒明白，父亲这么做还有另一番用意，他希望她逃出去。
这也意味着，留下来的人已做好了城破人亡的准备。
她是黎家唯一的女儿，黎宗阳却从未因为她女子的身份就对她有任何区别对待。
自从哥哥战死，他们黎家经历了变三后，她穿上了哥哥的战甲，在沙场征战两年，已经历了大大小小几十场战役，多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她早就想到过会有今天。
哥哥已经死了，母亲也随他而去。如今，如果父亲战死，她黎舒一个人还有什么理由活着？
“爹，请援一事，让迟羽带人去吧，我陪着爹守城。”
黎舒淡然说着，向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副将迟羽扬了扬手。
迟羽的左肩上中了一箭，他挥刀削去了箭羽，箭头却还没有拔出来，见黎舒扬手，一手提起一旁的横刀，一手抹了一把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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