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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89章太宗篇36新时代下的大汉(上)

    正俗坊内,长平街上,十几岁的少年脚步轻快地走来,雀跃的步伐诉说着不错的心情,并不住地与路遇的街坊四邻打招呼。

    已至傍晚,天色黯淡,沿街的店铺摊贩,有关门收摊者,也有点灯迎客者,複起的嘈杂,就像是洛阳士民夜生活开始的奏鸣曲,即便是以贫苦百姓居多的正俗坊内,也是要过夜生活的。

    少年走马观花一般,但在一处名为“胡姬楼”的建筑前停下了脚步,隔着一定距离,但阑珊灯火下映出的那名胡娘老鸨子揽客的身影,依旧让少年口干舌燥。

    正俗坊内的妓场,质量自然难谈上乘,但主打一个“胡风”特色,在整个公所里都独树一帜,甚至更远的里坊也有客人前来,其中也不乏一般的贵富,“猎奇”二字就能解释了,毕竟,在西京城内,真正高质量的“胡姬夷风”,也不是一般富贵之家享受得起的。

    楼内灯火通明,已然能听到推杯换盏的动静,但少年顾不得猜测探究里面究竟是怎样的花花世界、温柔天堂,眼帘之中,尽是那老鸨子不住晃动的第二䗼征

    本能摸向怀里,又本能地恢複清醒,兜里那点钱,怕是连茶水费都不够。大概是驻足久了,引起了老鸨子的注意。

    虽然以“老鸨子”称呼这位胡娘,但那也只是年纪大了些,容颜有所褪色罢了,但那股成熟的风韵,对血气方刚的少年而言,实则有致命的诱惑。

    看到逗留街对面的少年,老鸨子似乎认出了他,操着一口纯正的官话,叫道:“小郎君几度留步,既有雅趣,何不进门看看?”

    言语间,甚至朝少年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吓得少年一个哆嗦,就仿佛这胡娘要吃人一般。

    不敢再多留,脚步蹒跚,仓皇而去,一个不注意,还摔了一跤,那青涩的表现,狼狈的身影,看得胡娘乐不可支,笑得前仰后合。

    而那恣意的笑声传入少年耳中,仍带稚气的面颊更是涨红了,但一直到街尾,又忍不住回过身来,偷偷地瞄了两眼,见那胡娘注意力早已转移到其他游客身上,少年这才松了口气。

    曹孟虽然低着头,但耳朵一直竖着,仔细倾听着父母交谈。对其他事情,多少有些模糊,但曹父的这句话,他却深深地记在心底。

    而见丈夫如此决绝,曹母也清楚,劝是劝不住了,道:“本钱如何解决?”

    在儋州,能够依靠的基本只有两广市场,当然饿不死,然而想要取得更大的发展,必须得摆脱儋州的限制。

    曹永摇头道:“北方布贵,江南的布,量大,质地好,价格也便宜。我已然打探许久了,这一次先去秀州!”

    然而,紧跟着又是一阵抽打,母亲显然是没留力的,听两个弟妹哭声便知晓了,但曹孟生生挨着,除了呼吸急促,连吭叽声都没有。

    可以说,在大汉朝周仁浚算是棉纺业中祖师爷级别的人物,不只是带领儋州工匠改进棉纺技艺,在后续棉纺技术的传播、棉纺产业的发展上,也做出了重大贡献。

    如今,又是二十年过去了,北方的棉产业依旧以京畿、两河为主,辅以关内、高昌二道,作为棉花的主要种植区,在官府的扶持下,也占据着主导地位。

    尤其在棉布生产效率与质地上,使用了大量新型纺织机的江南道那些大大小小的工场、作坊,是远超北方同行的。也鉴于此,江南的棉行从业者们,已然吹响了向北方发起“进攻”的号角。

    原来这才是挨打的原因,曹孟刮着挨打的手臂,不免委屈地道:“我赚的!”

    如此一来,“秀州棉”的崛起,便势不可挡了。而等曹永几人到达秀州的上海港时,才真正见识到“江南棉布出秀州”是怎样一种让人震撼的场面。

    又观赏了一番那丰腴身段,想象了一番楼内的莺歌燕舞,少年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能够体会到妻子的不安,但曹永却不想再过多解释了,说的越多,只会加重她的担忧。

    曹永领着曹孟去坊间的张家米铺“面试”,凭借着熟络的关系,基本只需走个过场。曹母则领着幺儿幼女,为丈夫打点行囊。

    大汉棉纺产业,真正迎来大发展,还是在开宝十五年前后,那时候,棉花的种植与棉纺工艺都已经成熟并且取得了大量推广,尤其琼州知州周仁浚牵头实现对纺织机的改进,大大提高了棉布的产量,对棉纺产业发展的推动效果就更强了。

    当夜,曹永夫妻俱是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但都没有再多说什么。翌日一大早,还都得拖着浓重的黑眼圈,带着整个家庭忙活起来。

    可以说,如今棉制品,已然替代丝、麻,攻陷了东南千门万户之家,帮助东南普通士民百姓解“温”的问题。当然,江南丝绸业的发展依旧蓬勃旺盛,毕竟权贵们还是更青睐细腻、华贵的丝绸锦缎,以衬托身份。

    秀州在苏州东南,湖、杭东北,乃是江南棉花种植、纺织中心,而由于尽据江海之水运交通优势,更使其逐渐成为一个全国䗼的贸易枢纽、货物集散地中心。

    “你已经会打珠算,我安排你张家米铺学记账、做账、货物进出盘点,再多认些字!好好学,爹此行若能把棉布生意撑起来,几年后,你便可回家里帮忙了!”但见长子那不服气的表情,曹永语重心长地劝道。

    “还敢扯谎!”曹母明显被激怒了,拿起竹片又要打。

    “千真万确!”曹孟连连点头。

    但显然,这是个不能再出任何意外的家庭,否则,要么被西京的繁荣吞尽血肉,要么被赶回乡下去,换个方式被剥削

    等少年曹孟小心翼翼地推开家门,蹑手蹑脚走进简陋却规整的庭院,还不及观察,便被一道严厉的声音喝止了:“你舍得回来了!”

    听到这样的解释,曹母呆了下:“当真?”

    说着伸手按在曹孟的肩膀上,像是托付一般,十分郑重地道:“爹出门在外,家里就只剩下一根顶梁,你还需要照顾好你娘亲弟妹!”

    夜深了,饭桌上,一家五口,默默地吃着饭,曹永将最后一点烙饼塞入嘴中,冲妻子道:“给我准备一些干粮,秋冬衣各一套,我要出趟远门!”

    伸手按了按妻子的手,以示抚慰,然后看向长子曹孟,道:“趁着出发前,我会把大郎的事情安排好!”

    因此,在附近人家眼中,亦官亦商、底蕴深厚的苏家,就已经是高不可攀,格外敬畏。

    但少年不一样,与旁人只会艳羡不同,他不住地幻想,若是以后能把苏家的小娘子给娶了,那会是怎样一番天地.

    少年的名字与曹孟德只差一个字,唤曹孟,不到5岁就随父母迁到洛阳,成为诸多“京漂”的一员。

    听曹孟这样说,似是诸般滋味一齐涌上心头,曹母不禁哭声大作。这下让曹孟彻底慌了神,扭头瞪了眼旁边两个同样不知所措的泪人,招呼着三兄妹一道,方才把哭泣的母亲劝住。

    曹孟规矩地站在门前,见着母亲那黯然神伤的模样,却有些不知所措,一双无处安放的手摸到怀里,两眼一亮,立刻掏出两串铜钱,献宝一般地捧到母亲面前:“娘你看!”

    曹永也不瞒着,解释道:“我考虑许久了,仅靠在牙行揽客,赚不了钱。我和几名老哥哥商量好了,三日后出发,去江南进货,做棉布买卖!

    这几年,棉布价格年年上涨,行市上供不应求,我已经和几家布铺、染坊谈好,只要将布拉进京,就能销货,就能赚钱!”

    听曹永这么说,曹母不由道:“那也不用去那么远的地方,京畿、河南没有布卖吗?”

    又被抽了两下,曹孟这才慌忙道:“白日南市口杀了两个大官,我跟杨伯帮忙收尸,主人家大方,给的工钱与赏钱”

    “终究是异乡水土,若是出现什么.”曹母难掩担忧。

    从乾祐至开宝,在世祖皇帝统治的大部分时间里,朝廷对棉产业发展促进都是一贯支持的,不断地从中亚、天竺等地搜罗人才,培育良种,进行税收上的优惠与奖励,大力发展棉纺工艺,用了几十年时间,方才孵化出一个渐入成熟期的大产业。

    一行四人,选择走水路,从孟津登船,经过黄河入汴,一路经泗、淮,过运河入长江,辄而东向,历时二十余日,方才抵达目的地秀州。

    狠狠地把钱拍在桌上,然后起身出门,没一会儿,在曹孟愣神之际,只见曹母拿着一片竹条走了进来,不由分说,照着曹孟的手臂就狠狠地抽了下去。

    曹母则不管,连抽了曹孟五下,方才将竹片往桌上一扔,语带哭腔地冲曹孟质问道:“说!这些钱哪儿来的?”

    常年来,母亲负责照看子女,做些针头线脑的活计贴补家用,其父曹永原是一瓦匠,后在与人做工之时伤了腰,如今在各大行市内做牙郎,靠贩卖信息、给人拉配生意赚些佣钱,东奔西走,很是辛苦,但至少在京城内有了一个稳定的立足点。

    别看正俗坊被京中富贵人家视为下九流人等的聚居所,但也不是毫无底蕴,就比如的这少年家旁边就有一家大户,姓苏,家主名为苏见诚。

    几度转向,待到正俗坊西北部的一排民舍前,只一扫,便钻入其中一条巷道,家居于此。

    面对母亲的责打,曹孟不敢躲,只是跪下,缩着脖子硬抗,倒是旁边的弟妹二人见大哥挨打,哭了起来。

    曹父曹永日常归家晚了,拖着疲惫的身躯,一进家门便察觉到气氛的不对。

    曹母眼神立时锐利起来,尤其注意到几枚铜钱面上还有一些不曾洗净的暗沉血渍。

    曹永打断妻子:“我等不是权贵,没办法躺着赚钱,只能博出一场富贵,即便是搏命,也在所不惜!”

    听父亲这么说,曹孟那倔强的表情才真正收敛,迎着父亲的目光,认真地点头应下。

    饭菜已然凉了,曹母默不作声地去热,曹永也注意到桌上摆着的两串钱,目光一下子盯上了在那里不听抽气的曹孟,询问怎么回事,如何把娘亲惹恼了。

    而听其言,曹母眼神中的隐忧之色愈重了,然而,见丈夫态度坚决,劝阻的话却是如何也说不出口了,只能道声小心。终究,曹永才是这个家做主的人。

    于是,在周仁浚的带领下,十余家儋州棉纺从业者,从儋州迁到秀州,开设工坊,组织生产,传播技术,同时钻研更新纺织技术,试图进行更高效率的棉布生产。

    曹母闻言,脸色微变,问道:“去哪里?”

    少年就经常攀爬院墙,从墙上偷偷窥探苏家那与他年龄相仿的小孙女,比起那丰乳肥臀的胡娘,这才是他真正的梦中情人.

    而比起一般的富商大户,这苏家可是大有来头,祖上可是开国宰相苏逢吉。虽然时间已经很久远,但这苏逢吉可实在算一奇人。

    起初,大汉棉花的重点种植区毫无疑问是河南河北二道,从棉种引进、培育、选种、推广,再到棉纺工艺的推广,这些打基础的工作,都是在二道,在朝廷的眼皮子底下不断推动前进的。

    不仅本人得幸参与了世祖皇帝一统天下的开宝大典,子孙的仕途也被解禁。

    单支的烛火在秋风的吹拂下微微晃动,不甚明亮的光线照出四个人的身影。弟弟妹妹坐在方桌边,眼巴巴地盯着桌上的两盘菜,尤其是那盘黄瓜炒肉,曹母也佝着腰坐着,只是侧埋着头,一声不吭。

    很多事情都是百闻不如一见,也等真正到了江南,曹永等人方才意识到,棉花棉布在这里究竟发展到了怎样的程度。

    但是,棉产业的发展以及占城稻的普及,却极大地缓解了大汉百姓在基础生存上的压力,这也是过去几十年,大汉人口暴涨的重要因素之一。

    曹永说道:“老哥哥们一起凑三十贯,再从牙行借五十贯”

    提到自己,曹孟立刻抬眼,疑惑地望着父亲:“爹,我有何事?”

    苏家当代家主苏见诚便是苏逢吉的嫡孙,曾官至金城县令,后辞官经商,靠着各种关系与出色的商业头脑,赚下一大笔家产。

    可以肯定地说,棉花与占城稻的大力引进与推广,乃是世祖皇帝一朝解决百姓“衣食”问题的最有意义尝试,而取得的成果、成就,一定程度上比那些赫赫武功更加伟大,只不过,这种贡献不易于被记住,甚至更容易被人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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