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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刚才工会同事们所说的省招商局领导、港城大老板,赵向晚转头轻声询问钱民强：“去年九月，是什么情况？”</p>钱民强简单介绍了一下。</p>
珠市传动机械厂是省里的老厂，生产的传动机械,尤其是汽车传动轴质量全省闻名，今年由省招商局一名姓艾的副处长牵线，引来港城有名的汽车大王欧得旺合作,一下子就签了大几百万的合同,全厂上下振奋无比。</p>
赵向晚问：“有照片吗？”</p>
这么大的事情,工会肯定有存档，钱民强马上找来照片,是一张大合影，放大之后放在相框之中。</p>
前排领导中，赵向晚认出了钱国富、钱民强、项东。站在中间的一名桔色女子苗条高挑,身体微侧，下颌内收，站姿挺拔，风韵迷人,应该就是那位艾副处长。港商欧得旺大腹便便，穿一件短袖白衬衫、格子西裤,笑容可掬。</p>
作为技术科科长，项东站在前排左二位置,身材颀长,保养很好，外形俊朗，成熟中透着股文艺气息。</p>
赵向晚问钱民强：“项东认识艾副处长？”</p>
钱民强摇头：“没听说。”</p>
又问了几个问题，见钱民强并不清楚，赵向晚便对祝康说：“回去之后查一下省招商局艾处的履历,还有欧得旺的基本资料，整理好之后交给我。”</p>
祝康应了一声：“好。”</p>
钱民强不解地问：“你打听这个做什么？”</p>
赵向晚道：“有备无患嘛。毕竟钱艳艳是见过艾处长之后，开始爱上打扮的。”</p>
钱民强有点不以为然。</p>
【女人嘛，哪有不爱打扮的。前一阵子街上流行红裙子，好家伙，我们厂里一堆女同志都穿上了红裙子。看到艾处打扮得好看，艳艳学着买衣服也蛮正常的，这有什么好调查的？</p>
艾处我见过，其实仔细看的话年纪并不小，眼角有浅浅的皱纹，只是保养得好、气质好、会打扮，所以显得出彩一点。她是省城来的大领导，又是招商办的，经常和港商、外商打交道，眼光前卫。依我看，艳艳虽然长得胖了点，但比艾处好看多了。】</p>
赵向晚有自己的行事风格，不会因为钱民强的几句嘀咕就受到影响。</p>
外出公干，帮其他市局侦查案件，还是带几个自己人方便。</p>
像祝康不仅精通足迹学，对信息收集与整理也颇有心得，让他查资料非常适合。朱飞鹏身手敏捷、反应快，指纹学、讯问、调查、保护证人都很擅长。季昭更不用说，场景还原、刑侦画像，数一数二。</p>
紧接着，赵向晚问工会办公室里的几个女人：“钱艳艳近期还有什么奇怪的变化吗？没关系的，想到什么说什么。”</p>
赵向晚微微一笑，笑容亲切而温和，又是女警察，拉近了与工会几个女人的关系，让她们愿意多说一些。</p>
“我听说，只是听说啊，广播站前几年分配来的播音员程欣如和项工走得很近，不知道是真是假。”</p>
“对，我也听说过</p>
。传得有鼻子有眼睛的，还说钱艳艳冲到广播站把程欣如打了一顿。艳艳个子高、力气大，吓得项工不敢再和她来往。”</p>
赵向晚转头再看向钱民强：“是不是真的？”</p>
妹妹、妹夫之间感情出现问题，有第三者出现，厂里这么多人都知道，没道理两个哥哥不清楚。</p>
钱民强脸色不太好看，不过他点了点头：“是有这么回事。”</p>
霍灼有点意外：“这事你怎么没告诉警方？”</p>
钱民强解释道：“这都是前五年的事情了，那个时候艳艳与项东吵得很凶，两个人在家里大打出手。艳艳䗼格泼辣，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知道项东和小播音员眉来眼去，哪里肯依，冲到播音站把那个姓程的抽了两巴掌，当时这件事情闹得很大。”</p>
霍灼问：“然后呢？”</p>
钱民强说：“我和大哥两家人一起劝架，大家坐在一起谈判。程欣如哭哭啼啼说没有这回事，说艳艳不该打人，让她拿出证据来。艳艳却说有人看到她和项东抱在一起，她还给项东送围巾、送热汤。艳艳骂起人来那是滔滔不绝，气势惊人，项东自知理亏，只得道了歉，说自己不该接受未婚女䗼的礼物，更不该与程欣如走得太近，但他和程欣如口径一致，坚决不承认做出了对不起家庭、对不起艳艳的事情。”</p>
说到这里，钱民强看一眼赵向晚：“那意思，你懂吧？”</p>
赵向晚点了点头。</p>
项东的意思是，他最多算是情感出轨，并没有肉.体出轨。除非捉.奸在床，否则他坚决不认与程欣如有不正当男女关系。</p>
霍灼气得一跺脚：“这么重要的线索，你怎么没告诉我？这样一来，至少项东、程欣如都有杀人动机。”</p>
钱民强道：“当时项东签了认罪书，当着我们兄弟俩的面给钱艳艳鞠躬道歉，态度十分诚恳。他说他只是一时之间被程欣如的年青美貌所迷惑，虚荣心作祟，因此才允许程欣如的主动靠近，他表示过的，以后绝对不会与程欣如来往，也会与其他女䗼保持距离，对艳艳忠心不二，对家庭负责到底。”</p>
说到这里，钱民强叹了一口气：“我们也是男人，杀人不过头点地，项东连认罪书都签了，道歉态度这么诚恳，我们还能说什么？项东与艳艳是结发夫妻，又有一个儿子，难道真让他们离婚？人生嘛，谁都会有走差踏错的时候，犯了错误不要紧，改正了依然是好同志，是不是？”</p>
赵向晚口气有些生硬地问：“所以，你们就让钱艳艳原谅了项东？没有任何惩罚？”</p>
钱民强先是点头，后又摇头：“原谅，是原谅，但惩罚也是有的。我大哥把程欣如从厂里调走，调到县城的销售点，至于项东……毕竟他是艳艳的丈夫，是承嗣的爸爸，我们也不好做得太难看，罚他下车间锻炼了半年，回来之后才升的科长。”</p>
赵向晚看着钱民强：“钱艳艳开心了吗？”</p>
回忆往事，钱民强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半天才说：“有一段时间，艳艳瘦了很多，还学会了打麻将，只要一下</p>
班，就和几个姐妹一起打麻将消遣。不过那段时间项东表现得还是不错的，哪怕艳艳不理他，他也笑脸相迎，接送承嗣，陪他写作业，还学着做饭、拖地，不管她回来多晚，都会等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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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出轨，却是女人承受着所有的心理压力。男人可能觉得自己收心回归了，女人就该原谅、放下，殊不知这根刺一旦埋下，很难拔出。</p>
钱艳艳看似打麻将消遣，实则是在逃避与项东相处。她不知道如何与丈夫同处一个空间，她想逃离那个让她窒息、痛苦的家。</p>
赵向晚认真地问钱民强：“我问的是，她开心吗？”</p>
妹妹的死，让钱民强这段时间精神几近崩溃，闭上眼睛就是钱艳艳那张圆圆的脸庞。</p>
项东出轨之前，钱艳艳笑容明媚开朗，笑声似银铃一般清脆，什么烦心事都没有。项东出轨之后，钱艳艳哪怕脸上在笑，眼睛里却总透着心事，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p>
面对赵向晚那双似乎看透人心的眼，钱民强的心脏一阵绞痛，他闭了闭眼睛，强行压下心中悲伤：“不，她不开心。”</p>
是的，正如闵成河所言，钱艳艳并不开心。</p>
哪怕家里条件很好，衣食无忧；哪怕有两个哥哥坐镇，项东翻不起浪，但是……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假装不来。</p>
遭遇过背叛，钱艳艳不再信任项东。</p>
夫妻之间，如果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在一起生活真是一种煎熬。</p>
被赵向晚轻描淡写几句话，却触动了钱民强内心的愧疚。如果不是因为在工会办公室，如果不是因为旁边都是同事，钱民强真想捂起脸、蹲在角落好好哭一场。</p>
他的妹妹死了！</p>
被人莫名其妙地杀死了。</p>
可是他连妹妹这几年并没有真正开心过，都没有看透。</p>
他以为批评了项东，让他回归家庭，钱艳艳就会开心，与项东欢欢喜喜白头到老，哪知道却是断送了她的䗼命。</p>
钱民强接连退了几步，直到后腰靠到一张办公桌，才站稳身形。</p>
他面色煞白，嘴唇哆嗦了半天，方才说出一句话：“我没想到，我真没想到……”</p>
世间难买早知道。</p>
早知道项东出轨会让妹妹如此痛苦，不如让他俩离婚，把项东与程欣如一起踢出厂，任他们自生自灭。</p>
长痛不如短痛，哪怕钱艳艳当时难过不舍，哪怕厂里可能会有些议论，但是……熬过去了，坚强开朗的艳艳一定会重新寻找到生活的快乐。</p>
赵向晚其实并没有打算责怪钱民强。</p>
九十年代思想相对传统，对婚姻的要求，稳定占第一位。波折难免有，出轨也能原谅，只要回归家庭、婚姻稳定，就代表人生是成功的。</p>
钱民强与钱国富兄弟俩，出发点肯定是好的，对妹妹也是真心实意地疼爱。只是他们错估了项东，也不懂钱艳艳。</p>
赵向晚深深地看了钱民强一眼：“化悲痛为</p>
() 力量吧。”</p>
钱民强莫名有一种被安慰到的感觉，内心轻松了一些，点点头：“好。”后悔也没有用，不如努力把杀害妹妹的凶手绳之以法，以慰妹妹在天之灵。</p>
赵向晚对他说：“程欣如是一条重要线索，你把她的基本情况告诉祝康，我们一起去见见她。”</p>
有事做，会让人安心。</p>
钱民强很快就接受了赵向晚的指挥，将祝康拉到一旁，将所有信息交代给他，并着手打电话联系县城销售点，询问程欣如是否在店里上班。</p>
从工会办公室出来，霍灼下意识地问赵向晚：“接下来去哪？”</p>
连霍灼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赵向晚已经迅速掌控了主动权，连他这个刑侦队长都开始主动询问赵向晚的安排。</p>
赵向晚道：“我们见见项东吧。”</p>
这个当事人，听得耳朵起茧，也该见一见了。</p>
技术科科长办公室很大，身穿黑色套头毛衫、棕色皮夹克的项东招呼大家坐下，又让助手送来热茶，看到身穿制服的警察除了霍灼之外，还有几张陌生面孔，目光微敛。</p>
项东很尊重钱民强，喊了一声二哥之后，请他坐在单人沙发，自己则站在他身边。</p>
霍灼随意问了几个与钱艳艳生死事宜有关的问题，项东一一回答。</p>
项东面带戚容，声音里透着伤感与眷恋。</p>
他的声线很稳，眼神清明，和慌慌张张、结结巴巴的闵成河相比，明显闵成河更可疑。</p>
赵向晚坐在椅中，抬头看着项东，认真观察他的一举一动。</p>
与照片上所看到的一致，项东的确长了一张看不出年龄的脸。脸型微长，眉清目秀，头发浓密乌黑，刚才与他握手的时候，他的手掌绵软，显然很少做家务。</p>
——这是一个没有经历过多少生活磨难与风霜的男人。同样，他也是婚姻的受益者。</p>
想来也是，钱家在珠市传动机械厂很有背景，钱艳艳的父亲是厂里唯一一个八级钳工，为人热情善良，带出来的徒弟遍布全省，很有声望。钱艳艳的两个哥哥也是得益于父亲的福荫，在厂里当上了领导。</p>
钱艳艳虽然是家中老小，家里宠爱万分，但并不娇惯，她做事利索能干，厨艺出众，尽心尽力照顾项东与儿子。因此项东才能游刃有余地奔职称、奔事业，评上高工、当上科长，住着厂里分的、装修舒适的三房一厅，还能腾出时间来出出轨。</p>
项东唇薄而无棱，唇角微微向下，不笑的时候给人一种淡情寡义的感觉。</p>
他说话的音调很平稳，有些刻意。</p>
提到钱艳艳的名字时，项东的瞳孔微缩，这代表厌恶。</p>
——诚如闵成河所言，项东嫌弃钱艳艳。</p>
这真是一种悲哀。</p>
明明项东是婚姻的得益者，明明项东能够有今天，与钱家人的帮助分不开，但他却看不上钱艳艳。</p>
相识、结婚十余年，项东并不爱钱艳艳。</p>
但是，赵向晚并没有听到项东的心声。</p>
这是一个心机深沉的男人，不会轻易在人前展露内心。</p>
霍泽问的问题并不尖锐，项东回答的时候没有什么负担。</p>
“艳艳被杀，我也很难过。()”</p>
&amp;ldquo;()”</p>
“你们查出什么了吗？凶手是不是闵成河？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闵成河是艳艳的师弟，是我岳父的高徒，平时艳艳要是有什么事，只要打个招呼他就会过来帮忙，谁知道……唉！”</p>
钱民强听项东回答得滴水不漏，最后还不忘往闵成河身上泼脏水，内心的愤怒实在压抑不住：“项东！你说话要凭良心。闵成河这个人老实本分，就像我弟弟一样，怎么可能杀艳艳？倒是你，饱暖思□□，谁知道有什么龌龊心思！”</p>
项东长叹一声。</p>
“二哥，你们对闵成河那么维护，我能够理解，其实我也不愿意相信是他干的。艳艳去世大家心里都很难过，但是……咱们一家人能不能不要这样你怪我、我怪你？于事无补，反而亲者痛、仇者快。</p>
我能够有什么龌龊心思呢？我和艳艳夫妻十四年，我们俩一点一点把家建设起来，我对她的情感难道你不知道吗？我在珠市没有其他亲人，二哥、大哥，你们就是我最亲近的亲人。现在警察同志既然找上门来，我们应该劲往一处使，为警察提供更多的破案线索，早日把凶手缉拿归案，对不对？”</p>
说得真好。</p>
如果不是有闵成河的直觉，如果不是知道项东出轨，大家都得被项东的话语感动。</p>
钱民强此刻早就认定了是项东杀人，哪里肯在这里听他花言巧语。他厉声喝斥道：“项东！你告诉警察，是不是在外面有了人，所以想害死艳艳？”</p>
霍灼看了赵向晚一眼。</p>
【让钱民强这样直接喊破，行不行？会不会影响到你的审讯？】</p>
赵向晚轻轻摆了摆手，用嘴型说了句：没事。</p>
俗话说得好，乱拳打死老师傅，就让钱民强亲自上阵，看能不能激得项东吐露一星半点的心声。</p>
项东的心脏漏跳了一拍。</p>
“二哥，你是不是受到的刺激太大？我怎么可能害死艳艳，她是我的结发妻子，是承嗣的亲生妈妈！”</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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