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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穆刚的讲述,季昭的眉头皱紧。</p>第一次看到季昭的表情如此严肃，赵向晚有些迷惑：“怎么了？是有什么不对吗？”</p>
季昭是画家，对人体骨骼、面相有一种近乎直觉的天赋。</p>
【他的描述有不少违和的地方。】</p>
【这个老婆婆做了伪装。】</p>
【你问她,扶起老人时感觉对方的身体是轻还是重？】</p>
年轻轻，骨骼关节柔软,肌肉有力,搀扶时顺势而起,会感觉到对方身体轻。</p>
年纪大,骨骼关节僵硬,肌肉虚弱无力，无法顺势而起，这个时候搀扶时就会感觉到对方身体很沉重。</p>
听了赵向晚的问话,穆刚思索片刻：“轻。我弯腰去扶她的时候，只轻轻一用力她就站了起来。佝着腰拉着我的手,连连道谢。”</p>
赵向晚问：“她拉着你的手，触感如何？”</p>
穆刚忽然反应过来,急得脑门子冒出汗来,重重地打了自己一巴掌：“该死！那是个假老人,她的手软和得很，我被骗了！”</p>
掀开迷雾，去伪存真，季昭根据穆刚的描述画出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p>
凹陷的眼睛、高挺的鼻梁、略长的鹅蛋脸、弯弯的眉毛,高挑的身材，瞳仁是一种特殊的灰色,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p>
——这是一个带着异域风情的漂亮女人。</p>
穆刚愣愣地看着眼前女人，忽然跳了起来：“我见过她，我见过她！”</p>
赵向晚问：“什么时候？什么地方？”</p>
穆刚狂叫起来：“就在那个公园,雪儿丢了的时候，我在公园里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地乱窜，我在那里拼命地喊雪儿、雪儿。走到厕所旁边，这个女人提着个包包从里面出来，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像是看不起我，又像是同情我，反正就很莫名其妙。她穿了条花里胡哨的裙子，皮肤很白，像个外国人。哦哦，我知道当时为什么我注意到她了，她的眼睛，她的眼睛珠子也是灰色的！”</p>
赵向晚心里有些发急，这么多重要的线索，穆刚、派出所的同志怎么都忽视了？</p>
“啪！”</p>
穆刚抬手又给了自己一巴掌，又气又恨又急：“我怎么那么蠢？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灰色眼珠子的人？就是这个女人假扮的老太婆，就是这个女人拐走了雪儿！我怎么就没把她抓住？我真蠢！”</p>
赵向晚看他脸上红肿一片，指印分明，显然是下了死手，道：“留着力气找孩子吧，别激动。”</p>
赵向晚的态度很冷静，但冷静的底下却蕴藏着深深的坚定，这让穆刚焦躁不安的内心稍稍平静了一些，又想了一些细节：“她只提着个布袋子，没有抱孩子，雪儿肯定在她同伙手里。她的眼珠子颜色很浅，她的皮肤比一般人都白，不太像是个汉人。可能是外国人，也可能是少数民族。”</p>
有了这么多线索，重案组的人在一起商量行动计划。</p>
两幅肖像，一幅姑且算是雪儿的近照，另一幅是疑似人贩子的画</p>
像，全都发往各地公安局协查，看看解救的被拐卖儿童里有没有穆雪儿，也查询罪犯信息库里有没有与人贩子想匹配的对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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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广强说：“星市郊区董婆婆贩卖集团已经全面落网，是许局亲自率队抓的人，我去会一会这个姓董的，看能不能问出一些有用的信息。”</p>
赵向晚主动请缨：“我和祝康再去一趟瑶市，问问闵家蝶有没有见过这两个人。她是瑶市人贩子网中一员，或许见过画上这个灰眸女人。”</p>
大家分头行动。</p>
高广强这边反应最为快速，负责贩卖儿童的董婆婆并没有见过穆雪儿，也没有见过灰眸女人。她这条线负责的主要是与拐子碰头，然后对儿童进行筛选，分别卖往不同的地方。作为中转站，被抓的董婆婆认罪态度良好，供出了湘省好几个拐卖团伙，不至于在这件事情上说谎。</p>
董婆婆供述的团伙太过庞大，星市公安局与瑶市公安局联动，一起出击，解救出近百名失踪儿童，立下大功。</p>
可是这么多孩子里，没有穆雪儿。</p>
穆刚急了，天天蹲守在公安局门口，只要看到赵向晚或者祝康出来，就跟上来：“赵警官，祝警官，怎么样？有没有雪儿的消息？我看到好几个家长领孩子回家了，我家雪儿呢？”</p>
别的孩子找到了，偏偏雪儿没有消息，穆刚急得天天晚上揪头发。头顶上那零乱的头发都被他揪得日益稀疏，看着苍老了许多。</p>
赵向晚担心穆刚会疯，安抚道：“我们去瑶市公安局打听雪儿的下落，你安心干活攒钱，一有消息我就打你传呼机。”</p>
穆刚只得离开，临走之前不断地叮嘱：“记得呼我啊，一定要记得呼我，不管是什么消息，只要是消息，就呼我啊。”</p>
赵向晚、祝康来到瑶市。</p>
一听说赵向晚又来了，瑶市公安局的人热烈欢迎。</p>
对魏局长而言，赵向晚是福将啊，她一来就协助瑶市公安局破了两起大案，还扯出一个跨地域的儿童拐卖集团，今年年底写工作总结报告，三页纸都写不完！</p>
方涛凯没看到季昭，有点失望：“季老师怎么没来？”</p>
赵向晚看了他一眼：“一天十幅速写、三幅素描，完成了吗？”</p>
方涛凯脑门子冒汗：“那个，我还有事，先去忙了。”</p>
雷凌大笑：“赵警官，你这眼神，犀利啊。”</p>
笑完，雷凌又解释说：“最近小方工作态度非常良好，实在是太忙了。前几天有一个入室盗窃的案子，每天往医院跑，和幸存者沟通，熬夜画像呢。是真没时间完成季昭交代的任务。”</p>
赵向晚没有和他寒暄，开门见山：“我要见见闵家蝶。”</p>
雷凌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没问题，我来安排。”</p>
赵向晚与祝康一起，在看守所见到了等待审理宣判的闵家蝶。</p>
她长胖了一些，整个人的状态和刚刚被抓的时候比，好了很多。</p>
() 一见到赵向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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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得对，安居乐业，才能过上好日子。我现在看守所里，也算安居了是不是？看守所的警察姑娘很好，教我认字咧。不管最好判我坐几年牢，我一定好好改造。在监狱里也能学手艺，我到时候好好学，争取出来做个好人。”</p>
赵向晚点点头：“我今天找你，想请你帮我个忙。”</p>
闵家蝶一听，警察还会找我帮忙？立马来了精神，身体前倾，隔着栅栏看着赵向晚：“你说，什么忙？”</p>
赵向晚拿出穆雪儿的照片：“你见过这个孩子吗？她五岁时被拐，这是她现在的模拟画像。”</p>
季昭的画像感染力惊人，雪儿抱膝坐在墙角，一脸的柔弱无助，闵家蝶只看了一眼，内心便被刺痛。她闭了闭眼，摇头道：“对不起，我没见过。”</p>
【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唉！】</p>
【被拐的女孩子，都很惨。】</p>
【这个世上，黑心肠的男人太多。】</p>
闵家蝶那一句“被拐的女孩都很惨”，让赵向晚的心往下一沉。</p>
有多惨呢？</p>
可能会被打断腿、割掉舌头、剜去眼睛，弄成残疾人博取路人同情，沿街乞讨。</p>
可能会被卖到山沟沟里当童养媳，未成年便圆房生娃。</p>
可能会被卖到岁月场所进行调教，等到身体发育良好便接客赚钱。</p>
……</p>
落在任何一个孩子身上，都足以让她、让家长崩溃。</p>
如果闵家蝶没有见过雪儿，那雪儿到底在哪里？</p>
赵向晚拿出灰眸女人的画像，展示给闵家蝶看，内心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那，这个人你见过吗？”</p>
闵家蝶瞳孔一缩，身体瞬间一僵。</p>
【怎么是她？】</p>
【应该是她吧？十几年没见，她似乎没什么变化。】</p>
【她犯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被警察找？】</p>
赵向晚万万没有想到，闵家蝶会认得这个人贩子！</p>
赵向晚提高音量：“她是谁？”</p>
闵家蝶抬眸看着赵向晚：“你，你找她做什么？”</p>
赵向晚将雪儿的画像再一次举到闵家蝶面前：“五年前，她带走了这个小女孩。”</p>
闵家蝶闭上眼睛，半天没有言语。</p>
【闵立娜，呵呵，你也有今天？】</p>
【十几年不见，你也成了一个坏人。】</p>
【我们……都变成了坏人。】</p>
这是找到雪儿最关键的线索，赵向晚继续追问：“闵家蝶，她是谁？是你的童年好友，是不是？”又是一个姓闵的，应该是从慈善堂出来的孩子。</p>
闵家蝶睁开眼，看着赵向晚，怨气勃然而出。</p>
“屁的童年好友！她叫闵立娜，和我一起送到了杂技团，后来杂技团解散，我和娇娇跟着胡老头搞撑竿舞，她跟着喻柳老师走了，喻老师组建了一个歌舞团，把台里几个漂亮的伞上舞演员，还有几个漂亮女孩都挖了去。我从少管所</p>
() 出来之后，找人四处打听娇娇的消息，在珠市遇到了闵立娜，她长高了、长大了，但那双眼睛灰灰的、雾蒙蒙的，像个外国人一样，我一看就认了出来。”</p>
赵向晚追问：“闵立娜现在哪里？有没有她的联系方式？”</p>
闵家蝶摇了摇头：“她完全变了个样子，一脸的高傲，仿佛她是只艳丽的孔雀，我是只拔了毛的土鸡。我认出她来的时候，她嘲讽了我两句，说什么当初如果跟着喻柳，现在早就成了明星，吃香喝辣，日子过得美滋滋。”</p>
赵向晚打断闵家蝶愤愤不平的语言：“你是哪一年，在哪里遇到的闵立娜？”</p>
闵家蝶想了想：“80年7月吧。我从少管所刚放出来，在珠市最豪华的宾馆，蓬莱阁酒店的门口见到了她。她那个时候穿了条很暴露的花裙子，长头发披到腰上，漂亮得像一道光。”</p>
赵向晚问：“后来见过吗？”</p>
闵家蝶摇头：“没有，只见了那一次，感觉很不愉快，我也没有留她的联系方式，转身就走了。”</p>
时隔十五年，到哪里去找闵立娜？</p>
赵向晚问：“喻柳是谁？杂技团的领导吗？”</p>
闵家蝶说：“是杂技团的台柱子，具体是不是领导我也不太清楚。那个时候我们都太小了。被慈善堂的人送到杂技团，本来是想让我们学点手艺，将来养活自己。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十年运动一来，杂技团也被斗争，斗过来斗过去的，全都散了，各奔前程。”</p>
“哪一个杂技团？”</p>
“彩虹杂技团。”</p>
“闵立娜说你还说了什么？她身边还有谁？她说成为明星，是什么明星？”</p>
赵向晚一连串的问话，闵家蝶一边想一边回答。</p>
“十几年前的事情，不太记得了。”</p>
“我光记得她那条长裙子一层一层的，底下撒开像一个彩色花环，特别好看，裙子没有衣袖，光着膀子露出来的皮肤白得像雪一样。”</p>
“她旁边有没有人？好像有哦，好几个和她穿同样衣服的女孩子。”</p>
“哦，对了，我记得她穿了双黑色的皮鞋，走起路来叮叮铛铛地响。”</p>
又问了几个问题，闵家蝶真的想不起来更多细节，只是对闵立娜情感很複杂。既羡慕她长得漂亮招人喜欢，又嫉恨她为人嚣张爱显摆。</p>
“我们那一批孩子里，闵立娜长得最漂亮，她也知道自己生得好看，平时就喜欢指挥那些男孩子为她跑腿。”</p>
“在杂技团里，我和娇娇长相不显眼，一开始只能做点杂活。闵立娜却一去就受到喻柳老师的喜欢，亲自教她练身段、练眼神。”</p>
“我十岁的时候杂技团散了伙，十六岁进少管所，十九岁出来见到闵立娜。原本以为这么久没有见，大家也算是童年伙伴，能够帮衬我一把，哪知道闵立娜见到我一脸的鄙视，好像我是个臭虫一样。当时我恨不得把她脸挠花，哪里会问她要什么联系方式？最好永远不要见到！”</p>
说到这里，闵家蝶有些好奇：“可是，她不是成</p>
了明星吗？她过得比我和娇娇好了一百倍，怎么会变成人贩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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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起身离开。</p>
身后传来闵家蝶的笑声：“赵警官，你要是抓到了闵立娜，记得告诉我一声啊，我倒是想看看她显摆了半天，有什么好得意炫耀的，哈哈……”</p>
彩虹杂技团，喻柳，闵立娜，1981年7月，瑶市蓬莱阁酒店，歌舞团演员。大花裙子、叮铛响的黑色皮鞋，可能是踢踏舞演员。</p>
——这些线索汇总，为寻人指明了方向。</p>
接下来的日子，赵向晚、祝康、穆刚三人开始奔波。</p>
先到市档案馆、文化局寻找关于彩虹杂技团的资料，一个一个地寻人，询问关于喻柳的资料，解散之后团员的去向。</p>
再到蓬莱阁酒店打听1981年7月是否接待过歌舞团演员。</p>
一周之后，闵立娜终于有了下落！</p>
她改名卫丽娜，在星市城西的落霞山山脚下开了一家酒店。</p>
天然居酒店。</p>
这个酒店赵向晚与祝康太熟悉了。</p>
当年赵向晚大一寒假在重案组实习，接手的第一个案子翁萍芳被杀案，当时翁萍芳就是在天然居酒店被害。</p>
也正是这个案子，掀开了赵青云出轨的事实，让魏美华痛苦万分。</p>
也是在这个案子里，赵向晚以“钟点房”的猫腻，逼得卫经理放开授权，让服务员们说了实话。</p>
事后，朱飞鹏与何明玉向市局刚成立不久的扫黄办反映情况，据说在天然居抓了两个在钟点房涉黄的男女，并责令酒店整顿。</p>
没想到，这个酒店的幕后老板，竟然是闵立娜（卫丽娜）。</p>
而在今天，为了寻找雪儿，赵向晚与祝康、朱飞鹏再一次来到天然居酒店。</p>
虽然城西距离主城区较远，相对偏僻，但因为这里属于风景区，落霞山海拔一千一百米，草木丰茂、风景秀丽，春有茶、夏有风、秋有叶、冬有雪，经常有游客来这里游玩，酒店生意还不错。</p>
到了十二月，落霞山下寒风凛凛，比市内气温要低三、四度，朱飞鹏把车停在酒店西面的停车场，三人一下车就缩了缩脖子，真冷。</p>
天冷，酒店大堂空空如也，前台只有一个服务员守在那里。</p>
走到前台，赵向晚亮出警官证，服务员神情便有些慌乱。</p>
【警察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p>
【西城区派出所那边没有提前打招呼啊……】</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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