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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镜高悬, 浩荡大军倾泻而出。</p>展开的地图上，这支军队扫荡到哪里，那片地区就变为彻底纳入掌控的红色。</p>
以虚幻的地图为背景, 整面水镜中都是血腥沙场, 没有战斗的地方也有人在死去。</p>
有人看见大军交锋、你来我往的酣畅淋漓；有人看见尸横遍野、命如草芥的惨烈悲凉；太多太多的无名无姓者默默倒在了地上，他们的尸骨将帝王将相托举而出。</p>
踩在尸骨上走到最高处的，便成了帝王。</p>
【更始三年，扫平河北、带甲百万的刘秀, 终于在群臣拥戴中登基称帝，建元建武。与此同时, 更始政权却被赤眉军攻破长安，连更始帝都只身狼狈而逃。而刘秀则趁双方交战之际，一举攻克了洛阳！】</p>
【从此, 洛阳便成了东汉的帝都。】</p>
【刘秀从未忘记当初邓禹为他规划的未来蓝图, 从造反举义、骑牛出阵，到拥兵百万、登基称帝，他只用了短短三年。但登基称帝并非结束，反而是全新的开始。】</p>
【他先是降服赤眉军，又东征西讨, 剪除地方割据势力，先后平定凉州、陇右、巴蜀，终于统一天下, 成为真正的大汉天子！】</p>
咚——</p>
黄铜大吕般的声音奏响在众人耳畔。</p>
庄严而肃穆的气氛自然而然从中透出。</p>
一身皇帝冠冕的刘秀高居明堂，御阶之下, 是整齐排列的三公九卿和百官。</p>
紧接着, 他们的身影飞快虚化淡去, 出现在水镜中的, 是一幕又一幕闪动的场景。</p>
【对功臣，他不吝爵位田宅，收其兵权，却予其尊荣，君臣将得，善始善终。】</p>
——有东汉开国功臣领受封赏的场景。</p>
【对百姓，他轻傜薄赋，偃武修文，整顿吏治，多次下诏释放奴婢。在战乱之中被抢为奴婢或小妾者，恢複平民身份，令其自愿选择去留，扣押不放者以贩卖人口治罪；“民有嫁妻卖子”沦为奴婢者，若想回归父母家中，亦听其自由；又将王莽时期被没为奴婢不合旧法之人都赦免为庶民；杀害奴婢者不得减罪，依旧以杀人罪论处，又废除奴婢射伤人者处死的法律。】</p>
——有沦落为奴婢的百姓终于归家，与分别多年的家人抱头痛哭的场景。</p>
【与此同时，刘秀更是在天下开展度田，将大量土地从豪强的控制中剥夺出来，分予天下平民。一向以柔道治国的他甚至不惜挥起屠刀，以度田不实的罪名杀了一位大司徒和十几位郡守！地方豪强因此勾连盗匪掀起战乱。他一手萝卜一手大棒，宽恕此前各地官吏的失职之罪，令各郡官吏将功补过，以讨伐盗匪多少而论。又令匪徒互相揭发，五人揭发一人，可免杀人之罪。以至于群盗解体，其头目亦被刘秀迁移到外地，赐予耕地，从此安居乐业……度田导致的风波就这么被他平定下来。】</p>
【刘秀去世后，继承皇位的汉明帝延续了他“严切”的政策，西汉以来愈发严重的土地兼并终于受到抑制，世家豪强遭到沉重打击，饱受压榨的平民终于得以喘息。】</p>
有大地之上连绵无尽的田野。</p>
上一幕画面中，神情凶恶的官吏将百姓都聚到田中，在村落中圈来圈去，将房屋、村落一并丈量，都算作百姓名下的田地。被欺压的百姓们只能堵在路上啼哭呼喊。</p>
下一幕画面中，之前还嚣张跋扈神情凶恶的官吏们纷纷人头落地，三公之一的大司徒都待死狱中——数千名士子为其守候在宫门外，不惜割发求皇帝宽恕。</p>
一个又一个地方郡守被逮捕，下狱。</p>
天子的侧影在水镜中一闪而过。</p>
一向神情含笑的他此时神情格外肃然：“度田不实，立斩不赦！”</p>
屠刀挥起，人头落地。流淌而出的血泊在水境之中不断扩散，汇聚成一面清澈的湖泊，其中倒映出大汉天下无数百姓的笑脸。</p>
.</p>
看</p>
到这里，尚未展开度田的刘秀不由一愣。有些担心自己的计划提前被豪强们发觉，可能会影响到将来的度田。</p>
转念一想，自己所行都是堂堂正正的阳谋，并无任何不可对人言之处。且有了仙人的帮助，天下百姓能提前知晓此事，就不用被地方的贪官污吏欺瞒，以至于再发生水镜中那些事。即便世家豪强还想在地方掀起叛乱，百姓也不会被他们怂恿了。</p>
至于那些将来被砍了人头现在还没被砍的官员……刘秀也相信，这一回他们不会再那么不识趣，试图挑战他的底线了。</p>
……嗯，这样也好，他也能少杀几个人！</p>
这样想着，刘秀将目光悠悠投向某个方向，赫然正是受到全场瞩目的大司徒欧阳歙。</p>
家学渊源、八世为博士，名满天下的大司徒欧阳歙，此时已是两股战战，汗如雨下。他难以相信，一向好说话的刘秀竟有如此冷血无情的一面，竟然只因为度田不实就杀了自己。什么叫度田啊，那分明是割他们这些豪族的肉！他怎么会愿意！</p>
尽管心中怨恨不已，但迎着刘秀意味深长的目光，他只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p>
“臣、臣老迈不堪，请乞骸骨……”</p>
……怕了怕了，还是先溜为敬。</p>
刘秀二话不说当场批准，换了个忠心听话的大司徒，这样也方便将来执行度田。</p>
这时，度田掀起的血雨腥风已然在水镜中过去，虚无缥缈的云雾在镜中弥漫。</p>
当雾气消散，出现的是两位并肩而立的佳人。她们都头戴凤冠，雍容而美丽。</p>
【对功臣和百姓而言，刘秀无疑是一个好皇帝。对前后两任妻子，又是如何呢？】</p>
【建武元年，刘秀登基之初，郭圣通与阴丽华俱封为贵人，而未立皇后。】</p>
【直到建武二年，这一年史书上记载了一件事：真定王刘扬反，被刘秀派人诛杀，而立其子刘得为真定王。随后他便立郭圣通为后，立其子刘强为太子。】</p>
【——前脚杀了造反的真定王，后脚便将真定王的外甥女郭圣通立为皇后，这样的举动，私以为是为了安抚河北功臣之心，以免他们因为真定王之死而胡思乱想。】</p>
【私人感情上，刘秀无疑更偏向原配发妻阴丽华，然而自古明君都不曾以私情凌驾于江山之上。郭圣通有子、阴丽华无子，郭圣通有河北功臣支持，而南阳功臣与其说支持阴丽华，不如说支持的是刘秀。没有儿子的阴丽华连南阳老乡的支持都很难争取，立郭圣通更符合此时局势。后世之人难以揣度阴丽华当时的心理，只知道她在刘秀为难之际主动退让，自请为妾。】</p>
【这一让，化解了一场后宫风波，也化解了前朝可能的摩擦，更让刘秀不必担心后宫失火、前朝党争，能够安心打天下。】</p>
“真是一位贤妻！”</p>
看到这里，许多男子不由得发出感叹。</p>
女子却露出物伤其类的感伤。</p>
阴丽华难道不想当皇后吗？只是局势不允许而已。她除了主动识大体，又能如何？</p>
高后吕雉周身的气压都降低了下去。</p>
同为开国皇帝之妻，她的代入感不要太强，还想起自己陪刘邦吃苦受罪那些年。</p>
看着旁边还在不断夸阴丽华贤惠的刘邦，一股怒火突然从心头升了起来。</p>
“哎哟！”冷不丁就被一脚踹到了腿上的刘邦一蹦三尺高，“悍妇！真是悍妇！”</p>
【十五年后，阴丽华让出的后位又回来了，她的儿子也被立为太子。郭圣通则被废皇后之位。为了补偿她，在刘秀还活着的时候便封她为中山太后，原太子刘强则被封为东海王。郭氏几兄弟都被封侯，后来刘秀还将一位公主嫁到了郭家。】</p>
【有汉高祖和汉武帝这等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的“榜样”在前，光武帝刘秀对郭圣通和郭家的安排，称得上厚道了。】</p>
“……”还在跳脚的刘邦顿时尴尬了。</p>
好吧，好像知道皇后为什么突然发火了。</p>
仙人也真是的，何必再提那些小事呢？</p>
【乱世之中，家破人亡、为奴为婢者不知凡几。在男尊女卑的封建社会，郭圣通和阴丽华的婚姻都无法自主，不是被嫁给刘秀，也会被嫁给其他人。她们的人生已经比天下九成九的女子更加幸运——规避了在战乱中丧夫、丧子、为奴为婢的可能支线，最终抵达太后、王太后的高度，成为统治阶级的一员。而郭家和阴家也实现了从地方豪强到公侯贵族的阶级跨越！】</p>
【在这三人的纠纷中，其实最值得同情的不是阴丽华或郭圣通，而是高后吕雉。】</p>
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吕雉愣住：“？”</p>
——刘秀又不是她的后代，关她什么事？</p>
水镜中的仙人马上就给了她答案——</p>
【废除郭圣通皇后之位，本是出于私情，郭圣通本人实无大过，但总得有一个足以对天下人公布的理由吧。刘秀就找了个理由出来：“既无《关雎》之德，而有吕、霍之风，岂可托以幼孤，恭承明祀。”】</p>
【好家伙，吕霍二人，真是当场躺枪。】</p>
【这也就罢了。霍成君曾经想毒害太子，吕后尽管于国有功，政绩斐然，但杀刘邦的儿子也是事实。姑且不算是被污蔑。】</p>
看完水镜中顺便贴出来的废后诏书，吕雉默然无语，心中只有一片不屑。</p>
——原来如此！</p>
尽管一切都是未来之事，但她并不觉得未来的自己所作所为有什么不对，至于后世之人如何看待她，吕雉并不在乎。</p>
不过，想废郭圣通，偏要拿她做借口，这光武帝的所作所为，却让她有些瞧不起。</p>
【但这还不算完。】</p>
【在光武帝临终前两个月，他突然又下了一道莫名其妙的圣旨，称“吕后残害刘氏诸王，立诸吕为王，不宜配享高庙”，把吕后的神主牌位从高祖庙中迁出，移到了园寝中，依旧享受四时祭祀。给薄太后上“高皇后”号，令薄太后配食高庙。】</p>
【——这道旨意实在是奇也怪哉！连薄太后的亲生儿子汉文帝都没说把吕后从高庙中移出，让位给亲娘，光武帝何必无缘无故多管闲事？若说他厌恶吕后，登基在位三十年，他早就该把吕后神主牌移出去了，又何必等到临终之际才来这一手？】</p>
【思来想去，最合理的解释，依旧是借此打压郭圣通以及前太子一系——前面都说了郭圣通有吕霍之风，临终前又说吕后不适合入高庙，其暗示意味已然是非常明显。而薄太后代指的当然就是阴丽华，强调薄太后才是正统，意在强调阴丽华才是正统，她所生的儿子当然也是正统！】</p>
【由于对郭圣通的愧疚，多年以来，刘秀对郭圣通所生的五个儿子都十分优待，多年留在洛阳不就藩。而这五位诸侯王广交宾客，一掷千金，甚至被人举报与前朝权贵往来亲密，种种行为十分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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