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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驾索卢图愤怒地看着身后的废墟，确信昨晚的一切都是场经过精心策划的阴谋。昨夜奇斤达鲁奉命偷袭汉军大营，可对面的战役刚刚打响，鲜卑营的后方就遭到了强势的火攻。
当裹满油脂的火箭穿进厚重的木板熊熊燃起的那一刻，索卢图就明白奇斤达鲁这个蠢货又中了别人的奸计。
大火被清凉的晚风吹着铺天盖地的席卷，烧掉了营房、烧掉了马厩，而鲜卑营所剩之人根本就无力救火，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场大火慢慢烧遍了整个营地，直到将家园都付之一炬，空留灰烬与衰败。
他当时尚存希望，以为汉军向来羸弱，即便在前方使出什么诡计，战力高出他们几个等级的鲜卑勇士也不至于大败而归。
直到他们真的大败而归，狼狈如丧家之犬，索卢图才彻底绝望，确信鲜卑军人真的被汉军打得一败涂地。
不过一切都悔之晚矣。
昨晚一战，鲜卑军队可谓损兵折将。
除却管营奇斤达鲁战死之外，还有十六名勇士马革裹尸、忠魂永驻，而剩余之人不是箭伤、就是烧伤，短时间内只怕无法恢複。
经此一战，鲜卑军力大为衰减，恐怕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无法再对汉军形成压倒䗼的优势。
而优势不在，也就意味着鲜卑人再不能像从前那样，肆无忌惮地对待汉人了。
索卢图站在黑焦的土地上，目光凄然地望向对面的汉军大营，思索着鲜卑军的未来之路。
前额的烧伤依然隐隐作痛，鬓角和脑后亦因大火的灼伤而失去了许多毛发，焦糊的味道时伴鼻侧。
他仰天长叹，痛骂奇斤达鲁的无能与该死，致使鲜卑军队付出如此的鲜血与代价。
看来非得自己亲自出马，去会会那个新来的娃娃院长了。
索卢图命人打过一盆清水，就在一段残毁的木桩上洗净脏脸。
所有衣服均被昨夜的大火烧光，现下也只有身上这身黑焦的衣服勉强可穿。
正好，就借此去找他兴师问罪！
通往汉营的路从东到西，长度略小于疯人院这个大圆的直径。索卢图上了马，单人匹马径朝西边走去。
汉军营里此时正是人马喧哗、熙熙攘攘，与鲜卑营颓废的气象截然不同。
军士们正在将倒塌的营房重新建起，拉绳的号子声响在耳畔，听得扎人心田。
他看见两名士兵抬着鲜卑人的尸体缓缓穿过拥挤的人群，越过一眼方口水窖，然后像扔破泥烂土一样，把尸体丢到了营门之外的空地上，而那里早已经躺满了许多他曾经的部将。
索卢图深吸口气，不忍卒视，觉得眼角微微有湿润的液体在蠕动。
他急忙用双腿轻夹马腹，催马前行，希望可以快点离开这个伤心之地。
他注意到大家伙的目光正在不约而同地停留在自己身上，本来手里马不停蹄的活儿也渐渐放缓，纷纷对着他窃窃私语。
他无法听清大家的每一句谈话，却完全可以猜得出他们到底在议论什么。
疯人院自建成以来，今天还是別驾大人头一次踏进汉人的营地，并且是以一个败军之将的姿态来参拜新任院长。
这无疑是汉军自上岛以来取得的第一次胜利，而且是一次巨大的胜利，意味着鲜卑人从此以后都要在汉人面前低下他们高贵的头颅。
那就让他们暂且先沉浸在虚假的胜利和喜悦里吧！
索卢图恶狠狠地瞪了人群一眼，暗自发誓定要一雪耻辱。
鲜卑人不仅有英勇善战的本领，同样不缺坚忍的毅力与智慧。
他会牢牢记住今天这里每个人脸上的笑容与骄傲，等到鲜卑军队恢複元气的那一天，他必将加倍奉还！
通往院长居所的石阶好长，索卢图的双脚踏在湿滑的台阶上，只觉每一步都迈得沉重而艰难。
院长的房门被传令官缓缓打开，索卢图稍微整理了下仪容，抬步走进屋里。
小屋简陋而寒酸，处处渗着湿气，久居之下恐怕不会对身体有任何好处。他早听闻汉官的住宿条件恶劣，却没想到竟会如此的恶劣。
屋内简单摆放着一张硬木床，纱布做的蚊帐笼罩其上。地上的火盆犹存余烬，看来是夜间刚刚使用。
便桶就摆在地上，若非前后窗户大开，恐怕要被那味道熏死。
局促的屋内也只有对面的一张石桌显得又宽又大，上面摆满了各类文件书籍。
一个面皮白净的娃娃正端端正正坐在石桌前埋首写作，表情严肃而认真、一丝不苟。
不知为何，当索卢图看到这个娃娃的第一刻起，心中就有一团因为羞恼而生的愤怒涌上脑袋，令他冲动的无法克制。
“大人好手段！诱杀我鲜卑一十七名勇士，竟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读书写字？”
索卢图背负双手，将脸转向窗户的方向，站在地上冷冷相对，只等他做出合理的解释。
罗德曼依旧伏案写作，既不奉茶、也不让座，全然不理会这位与他级别同等的別驾大人。
他如今正在编辑一本叫做《士兵训练指南》的手册，上面系统介绍了他在另一个时代所了解的军人训练办法，着重从纪律建设、心理素质提升以及日常训练和战术培养等方面进行了阐述。
汉军羸弱，这除了兵员自身的素质较差外，其实也和他们平日训练不得法脱不了干系。
听见索卢图咄咄逼问，此时罗德曼才抬了下头，视线中出现那个桀骜不驯的鲜卑官员的侧脸。
“你的姿势，看起来就好像是要舍身取义。可窗户明明就在你面前，而你却没有跳下去，可见你只是在装腔作势。”
他扔下笔，靠在石椅上温柔地笑了笑。“好了，坐吧，汉军一向优待俘虏。”
“你！”
对方小小年纪，却不知哪里来的气势，始终视他如草芥，令他感到压抑而无法释放。
面对如此羞辱，索卢图不由大怒，却极力克制着情绪，冷哼一声，缓缓说道：
“你们汉军昨夜诱杀我鲜卑勇士，火烧我鲜卑大营，难道就不怕朝廷降罪吗？”
“怕，当然怕。”罗德曼坦然承认，“不过一想到索卢图大人的罪过不知要比我们大了多少，自然也就不那么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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