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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太太正坐着喝茶,凤姐儿随侍一侧,一抬眼就见云珠包着手臂跟在贾宝玉身后。 

    正月里人齐,贾赦阴沉着脸坐在下首,单刀直入,开口直说要上折子并报官,除了家中这等祸根才好。 

    老太太慧眼如炬的,想着既然从前政儿两口子非要留下那妾室赵姨娘,后头生下贾环又一直不肯放出来给大太太养,他到底与宝玉同出一宗,即便是不中用,也万不能放出去给宝玉丢人。 

    如今私心想着,就算将来不能做帮衬的臂膀,也不能那么容易就叫他坏了家风,于是咬定了牙不许声张。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 

    云珠心下冷笑,果然叫探春说中了,树大根深却从心儿里开始烂,能得几时长久? 

    虽吐槽着,却还是兀自乖觉地听吩咐,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始末学了一遍,在说起对贾环的察言观色而认定猜测时,王夫人已经松了面皮,俨然将云珠当成她的房里人似的。 

    只恨不得自己附身上去多安几条罪状,那姓赵的时常与大房来往,皆是些眼皮子浅的,也不知道私下里在谋划些什么,如今这可是一举端掉赵姨娘的绝佳时机啊! 

    王夫人兴奋极了。 

    赵姨娘进来时,正听老太太说要去请道婆来处理这物什,她心中一喜,府上最信任的道破莫过于马道婆,想着这婆子收了自己半幅身家,定不会半途而废。 

    还有戏! 

    邢夫人最爱看戏,她膝下无子,又是继室,平素见王熙凤更亲近妯娌倒还没什么想头,可见贾宝玉众星捧月,心下难免不平。 

    她既想看热闹,又怕那姓赵的坐不住。 

    于是这档子事儿一出,邢夫人早早的就到了贾母院围观着。她端坐在贾赦的右后侧,见赵姨娘进来,便悄悄的使了个眼色。赵姨娘领会,当即哭天抢地柔柔弱弱的跪倒在贾政面前开始陈情。 

    与王夫人的徐娘半老不同,赵姨娘年近四十依然风姿绰约,行动间娇柔如三春柳,袅娜的轻愁夹着薄怨盈盈拜倒在堂上,一身秋香色的缠枝花绣纹大摆铺洒在地,贾政先头的不爽瞬间空了。 

    他的小赵,必不是那等恶心肠的坏女人。 

    老太太倒罢,老眼昏花看不清。只王夫人面皮一抖,几欲作呕的的模样看得邢夫人嗤笑一声,众人看过去时,她又轻咳一声望向他处。 

    王夫人哪里是个善茬,她还没说话呢,便先遣了前锋,周瑞家的站出来摆证据铺话头,那架势恨不得直接把赵姨娘钉死在耻辱柱上,明儿一早便千刀万剐了给她家夫人泄愤。 

    宝玉倒是乖乖的倚靠在老太太身边,不仅有种置身事外的疏离感,甚至还想去拉跪在一旁的贾环。贾环虽是八九岁的孩子,却叫赵姨娘教导得心机深沉又早熟,身上所剩不多的童真,早就在兄弟两个天差地别的待遇上磋磨殆尽了,眼下更是险些叫贾宝玉这没心没肺的样子气笑。 

    他虽是个妾室生得庶子,可到底是荣国府正经八百的少爷,哪里受过这样的闲气? 

    正有句话说得好,英雄尚且怕无赖,贾环早就叫云珠一顿好打生了愤懑,如今看自己的亲娘一顿往自己头上扣锅的样子,更觉自己是人嫌狗憎的‘贴边儿’。 

    正欲开口辩解,却叫赵姨娘扯了衣袖,贾环见自己生母的哀求模样,深吸一口气,到底转到没人的柱子旁安安静静的跪着。 

    这样大的忤逆事,叫几方人马拉扯之下,已经吵到此事虽然意头不好,可到底没闹出什么乱子,扯来扯去,甚至连赵姨娘的错都没能抓实,只说是小孩子嫉妒胡闹。 

    又因着上头写了生辰八字,老太太只好拍板,打发人去请马道婆前来化解,此事就算了了。贾政在朝为官,最厌恶这等鬼神之说,可事涉宝玉,他竟破天荒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极是难得。 

    这等心头肉,王夫人哪里舍得隔夜饭? 

    当天下午,马道婆便幽幽地进了贾府。这马道婆也是三十来岁的妇人,论相貌倒也不算丑陋,只是说话时一边眼皮止不住地抖动,又瘦,愈发显得一张脸上就剩个乱飞的嘴和滴溜溜的眼睛。 

    原本设好的说辞,待看到那花花绿绿的小人儿后,当即就有些两股战战起来。幸亏平日里干的就是坑蒙拐骗的事情,否则真叫人看出端倪来,往后这碗饭也别再吃了。 

    周瑞家的彪悍,见她这样还以为是有什么异常,忙带着几个有力量的婆子,围在马道婆周围,轻声道:“大家你只管差使,我们太太独得这一位公子,万万轻乎不得!” 

    “无事,无事,只是棘手些。”说着环视左右,见贾环与赵姨娘母子情深的黏糊模样,便知道还没有走路风声。 

    天老爷哟,这咒杀术是她从梦中偶然得来的,一旦面世,那是有八九成灵验的。那赵姨娘当初说,是要去报複那刻薄的琏二奶奶,可如今看着却是自己干儿子眼下有青。 

    这钱收得真真是害死人了! 

    马道婆心中千言万语咒骂赵姨娘,可脸上还要装出高深模样,一面观察堂上众人的表情,一面念念有词,半晌才开口道:“奶奶放心吧,不过是些伥鬼作祟,待我做上半日到场,必然无虞了。” 

    说着,又要开阔场地,说是方便引走煞气。又要了许多金锭,说是压阵需要,还特地强调了这金锭只是压阵,事后可收回的。 

    原本还要问几句用途的王熙凤,一听还能收回,当即笑呵呵的在老太太身前展示了一番大度,从自己的嫁妆里拿了十二枚,各十两重的金子出来,遣平儿交由马道婆。 

    平儿欲言又止,在听了马道婆说要寻府上僻静宽敞地时,心中的怀疑更甚,不由得拧了贾环一眼,都是这位搞出来的糟烂事。她家奶奶如今六个多月的身子,原就叫年底的杂事绊得抽不开身,如今竟还要操心起这些妻妾争执了,真真没一个心疼她家奶奶的。 

    谁知贾环见了,却恨恨由自己摔到地上,抱着肋骨无助地大哭起来,这架势倒叫云珠吓一跳,生怕那小崽子告状自己揍了他的肚子。 

    赵姨娘看儿子这样,平日也就罢了,偏这样的场合还做这唯唯诺诺的模样,岂不是将话柄往人手上递?正思忖着怎样提点他,就听贾政笑说:“环哥儿也是,我与你大伯这般岁数的时候,争银子书本的也是常有的事。只你记住,兄弟阋墙不可恨,兄弟间不择手段才可恨。” 

    老话说人前不教子,贾政这架势分明是做给王夫人看的。就差对发妻直言,他兄弟二人闹矛盾都是小事,若大人掺手难免失了分寸,将来长大了是要是起龃龉,只怕要怨恨做父母的。 

    这等偏心之言,顿时叫赵姨娘志得意满,孔雀开屏似的扶着贾环往外走,实际上双手拧在贾环胳膊下,低声要他安分点儿。 

    老太太冷眼瞧着这场景,难免添些黯然,当晚更是在鸳鸯面前感叹:“难道我做错了?” 

    一府的人各有心思,云珠却知道此事还没个结尾,因此做事十分小心翼翼。 

    “你怎么知道是有人要引宝玉出去呀?今日之事未免惊险,若是叫环三爷拿捏了你,只怕……”小红摊在床上心有余悸,盯着云珠包扎过的手臂,止不住的后怕。 

    云珠摇头笑笑,她只是从马道婆进府那日就防范上了,那婆子一看就是个表里不一的骗子,偏拿捏住了贾宝玉这个贾府命根子,耍得满府的太太奶奶们团团转。 

    这样的行为,叫她一下就想到了原著里姐弟逢五鬼的情节。再兼王熙凤派的私活儿,更是笃定了有人要从贾宝玉这里入手作怪。 

    只是目标是谁,云珠至今没有头绪。但不妨碍此事若成,受害者是板上钉钉,可获益者却有好几个。 

    既想不出来,就不想了。她只知道若是贾宝玉因此伤了或是死了,她回去伺候老太太还能有这么高的工资吗?或者说,她还能回去伺候老太太吗? 

    “宝玉没事就行,我也是歪打正着,今儿吓着你了吧?我总觉得这事儿还有后续。”这话说得真心实意,府上没有比贾宝玉更大方的主子了。 

    小红就一笑道:“只怕打草惊蛇,二奶奶的赏赐没了。”言下之意,就是内应的事怕是办不成了。 

    云珠只是脸上一笑,心中却有心思。想着凤姐儿既然叫她留心,怕是心中已对王夫人的专权独断生了芥蒂。平儿转告她的那些话,分明是王熙凤叫自己看着绛芸轩。 

    早知道该好好抱一下平儿的大腿,她与王熙凤是打小的情分,便是随便提点几句,也省得如今自己没头苍蝇似的乱猜。 

    见小红盘腿靠在床上,倒像是心头盘算的模样,便端了一碗姜茶,过去将盏子放在她手上。仗着自己这么久经营的交情,试探着问一句:“好姑娘,我只不明白一件事,也许你、只有你能为我解惑了。” 

    小红瞅了云珠一眼,接过茶水嗔了一句:“你是个伤者,这两日宝玉都开口放了你的假了,且好好养着才是。” 

    嗔完了,又问:“什么事?”&n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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