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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岳，这是你上个月的工钱，自己把账对清楚了，出了工地再闹幺蛾子可就晚了。”烈日当头。
李岳挥手驱散工地上胡乱飞舞的烟尘，从工头手上接过一沓红钞票，拇指和食指飞快在每一张纸币上留下黑乎乎的指印，旋即抬头一笑：
“安哥，数都对。”
“嗯。”安哥点点头，抬了下安全帽，面上显出几分犹豫，“今天下了工，哥几个打算去老街聚一下，你来吗？”
在工地干了一个多月，这还是李岳第一次收到参加聚餐的邀请。
从社交方面来讲，即便此行让他出钱，最好的选择仍旧是答应下来，毕竟不合群的人往往容易受到排挤，可惜……
“安哥！”
一个顶着蓬松自然卷的青年跑来，只拿余光瞥了眼李岳，接着对安哥说：
“你就非得让这种货色上咱们的桌？万一他又忍不住把手伸女人裤裆里，岂不是连累咱们一起丢脸！”
“行了，天天讲天天讲！”安哥瞪着他，“赵志武，你逼逼赖赖的像个男人吗？李岳都来一个多月了，你觉得人家像是那种会猥亵女人的家伙吗？”
赵志武一撇嘴：“都被刑拘了，他还敢不老实？”
“哎，你这吊毛怎么……”
“安哥，算了吧。”李岳暗叹一声，可惜自己已经是被排挤的那个了，至少在眼下这个工作环境里完全没有社交可言。
他面上挤出一点笑意：“我还不太适应咱们这儿的工作强度，下了工就光想着回家睡觉，主要怕明天起不来。”
事到如今，安哥已经后悔邀请李岳了，只得点点头：“行吧，早睡早起也挺好。”
“呵忒！”赵志武朝李岳脚边吐了口痰，“你还算有点自知之明，滚吧！”
李岳一声不吭转身离去，软蛋般默默离开，眼角余光朝周边扫过去，正好瞧见十几个工人从他们身上收回了蠢蠢欲动的目光。
嘲讽、辱骂李岳，看他闷声吃瘪，已经成了工地部分工人无聊日常的一种乐趣。
李岳知道他们在期待着自己怒而反击，如此他们就可以高举“对抗猥亵犯”的旗帜，用暴力在他身上发泄一些平时积攒的压力。
事后还不会有太大的麻烦，因为工地上彼此之间有摩擦并不罕见，只要不是特别大的乱子，就不会有什么法律问题。
“算了，算了，反正比起网络上铺天盖地的辱骂，他们这种程度已经算是很温柔的了。”李岳深吸一口气将心底烦闷排解出去。
继续机械地做着劳动，李岳的思绪又忍不住飘到改变他人生的那个下午。
五个月前的那天，毕业半年的他终于找到一份非常不错的工作，并成功通过面试。手忙脚乱地完成第一天的工作，因为疲惫在回家的地铁上睡了过去。
然后就被人拽着手一巴掌抽醒，整座车厢的人都在指认他猥亵了身旁的女孩。
没人相信他当时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
网络上汹涌如潮的谴责和谩骂、三个月的刑拘，让他自己都开始动摇了。
“难道我真的在睡着的时候兽䗼大发去摸了人家？”李岳记忆中，那天自己精神劳累，根本没有那方面的心思，“而且我当时做得也不是春梦，怎么可能去扯人家的n……”
不由得他不在意这事，毕竟一个案底摧毁了他的前途，案件本身的䗼质又让他社会䗼死亡，甚至累及家人。
可惜因为隐私保护，他连那个女孩的名字都不知道，根本无从查证事件真相。
他自己的样貌、名字甚至身份证号反倒被网友扒了个干干净净。
现在上街吃个饭，偶尔也会受到行人异样的目光凝视。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数次想过直接了却此生算逑，却又不想让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
“活着吧，反正已经到谷底了，怎么走都是往上。”
李岳摸了摸口袋里的钱，第一次作为一个社会人领到工资，足有八千多，终于可以让爸妈换掉那些上个世纪的衣服了，怎么能去死呢？
重新鼓起对未来生活的期待，打起精神熬到晚上下工时间。
其他工人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要么直奔附近的ATM存钱给家里转账，要么找个地方聚餐喝酒。
赵志武与几人勾肩搭背晃悠着，特意从李岳身边走过，每当目光有接触时，就会递过来一个讥讽的眼神或者挑衅的笑意。
诸如此类的寻事生非的行为李岳屡见不鲜。
赵志武就像是刚学会一个英语单词，就忍不住到处炫耀的小学生一样，每天坚持不懈地在李岳眼前表现着自己令人不胜其烦的一面。
李岳不想因为打架斗殴被拘留，再说人家老乡一大堆，人多势众，打起来肯定是要吃亏的，便一个人快步离开工地。
隔着口袋感受着钞票的温度，被赵志武激起的那点火气顿时烟消云消。
这可是自己人生中首次到手的工资！
虽然工作又脏又累，
虽然不是那么物有所值，
但这八千多块，是自己人生重新启航的第一脚油门！
“去吃一顿小鸡炖蘑菇吧，再来点猪头肉犒劳犒劳自己！”想着阔别已久的肉味，李岳忍不住满口生津，疲惫的步伐都忍不住快了一些。
“嗡嗡嗡——”
身后有摩托引擎声快速靠近，打破了夜的宁静。
李岳听动静就知道不止一辆，而且速度慢不了，他往路边靠了靠，免得被这些在无监控路段飙车的鬼火少年给撞了。
轰鸣声愈来愈近，最后却忽然在他身后停下。
李岳下意识扭头往后看，然而一个黑麻袋当头罩下，他顿时大惊失色：“你干什么？！”
来人一声不吭地将他踹倒在地，接着好几双手同时袭来按住他的手脚，一双大手在他身上上下摸索，甚至还有人用绳子把麻袋口子绑紧在他脖子上。
不到十秒，来人便摸出了李岳口袋里的手机和现金，旋即乘着摩托干净利落的绝尘而去……
等李岳手忙脚乱的解开黑麻袋，寂静昏暗的路上就只剩下摩托车掀起的尘埃和冰冷的车辙印。
我……我被抢劫了？
过程短暂得像是一场幻觉。
把发酸的眼眶揉得通红，李岳当即起身朝公交车站狂奔而去。
报案！
距离最近的治安署有七八公里的路程，他身上还剩下十来块零钱，坐不了出租车，只能搭乘经过治安署的377路公交车。
他疯狂地甩动双腿，什么韧带拉伤、什么半月板受损全都被他抛之脑后；他眼睛眨也不眨，因为害怕不争气的液体会被眼睑挤出来，于是就一直盯着公交车站。
幸运的是，377路公交车此刻恰好到站，他赶紧更卖力地朝车站狂奔。
在公交车关门发动时他终于赶上，拍着车门：“师傅，开下门，我要坐车！”
司机斜睨着他，眼神里的嫌弃让他内心一颤，前者厌烦地挥了挥手：“去！”
车子没有停下。
李岳呆愣原地，望着远去的公交车，觉得自己的人生像是虚空遁地兽，哪怕已经走到了谷底还能挖个坑继续往下。
宛若一只行尸走肉般浑浑噩噩来到附近的一家超市，李岳用身上仅剩的零钱买了瓶劣质白酒，一边往嘴里倒着，一边朝他自己那个破旧的出租屋走去。
刚刚重新启航的人生就这么被击坠了，不过他不是在借酒浇愁，而是为了防止自己失眠，影响明天的状态。
“妈的！老子偏不信邪了！”李岳灌了口白酒，辣得直咧嘴，“就算是虚空遁地兽也特么得出来透口气吧？老子还能一直这么衰下去？傻逼赵志武！狗娘养的抢劫犯！狗眼看人低的公交车司机！老子的人生要是被这群杂碎毁了，那才叫真正的废物！水逆是吧？老子偏要逆流而上！”
将剩下的白酒一口闷掉，李岳头昏脑胀地晃悠回家。
他所租住的是座年龄比他还大的破瓦房，一扇木门不知道经历过多少年的风吹雨打，平日里李岳那是非常尊老，一点也不敢粗暴对待它，生怕其一不小心就彻底散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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