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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霁月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张开眼睛，她顿时大吃一惊，这……地方，不对！
既不是蓬莱阁自己的住所房间，也不是喝酒的太白楼。她躺在一张宽大的床上，四周帘幕低垂，锦被柔软而温暖，带着崭新的清香气息。
耶律霁月一惊非同小可，她连忙查看自己的衣服，外衣竟不知什么时候被脱去了，书生帽也不知去向，满头青丝好像被解开洗过一般！
头还有些昏沉，耶律霁月心念电转，使劲回想昨夜发生的事。
我去了莲花楼，看歌舞，花魁聂依云原来就是燕儿，和李问一起出去，没有再回来。然后自己心情不快，进了太白楼借酒消愁，然后呢？
然后，就什么都记不得了。
耶律霁月坐起身来，轻咳一声。早有等在外面的一个婢女掀帘而入，声音清脆，带着微笑。
“姑娘，你醒了？”
耶律霁月不吭声，只是点点头，婢女笑道。
“我叫小环，专门伺候姑娘的，我先给姑娘更衣。”
接着又进来一个婢女模样的小姑娘，捧着一个托盘，里面是一套淡黄色的衣裙，一望而知做工精细，质量极佳。
“我的衣服呢？”耶律霁月问。
“姑娘，昨晚你酒醉呕吐了几次，把外衣弄脏了，奴婢已经帮你洗了。”
“还有啊，你的头发也脏了，也是奴婢给你洗的。”
叫小环的婢女一边为耶律霁月换衣服，换好以后，又搀扶她到一个精美的梳妆台前，为她梳妆。
捧衣服的婢女出去，不大的功夫又回来，这次还是一个托盘，里面是吃食。
小环一边给耶律霁月梳头，接着说。
“你昨晚喝了很多酒，先漱口，再喝一碗醒酒汤，喝了醒酒汤，就可以喝那碗八宝莲子羹了。还有临安知名的西湖荷花酥饼，你一定喜欢。”
耶律霁月没有插口，冷眼旁观。她乃是大金国兵部尚书的女儿，自小有不少的丫鬟婢女服侍，对这一切倒也习以为常。
她想的是，我怎么会在这个地方，谁把我带来的？
耶律霁月潜运内劲检查全身，没有不适的地方，也没有人给自己下毒或者蒙汗药之类。既然已经清醒过来，她反而不怕了。
玄机无相指，可不是吃素的。
行藏既然暴露，索䗼也就不装了，女儿身就女儿身，临安是无数美丽女孩向往的地方。耶律霁月甚至想，昨天自己为何不换女装，跟那聂依云较较劲呢？
对镜梳妆完，耶律霁月笑了笑，镜中是一个明眸善睐，千娇百媚的姑娘。
这才是我耶律霁月原来的模样！
衣服剪裁的极为合身，简直像量身定制一般，也让耶律霁月心情很好。
她不知道，朱孝非公子乃是做丝绸布匹生意的，对女孩的服装尺寸，有一种天生的敏感，搭配给她的衣裙自然合身妥帖。
托盘里还有一个精美的发簪，簪首是一朵牡丹，雍容华贵，其余部分皆为纯金打造，手感细腻柔和。
小环正要插上发簪，耶律霁月摇头说。
“就用我自己的。”
她的这支发簪更加好，而且有来历，乃是霁月十五岁时，父亲专门让金国大内第一做钗巧匠鲁大师所制，簪首是一只流云飞凤，材质也了不起，乃是万年温玉，父亲耗费很多心血弄来的，坚硬逾金铁。不仅可做发簪，还是她的秘密兵器。
小环替她打扮完，耶律霁月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慢条斯理，漱口，喝汤，再吃两块甜点，只觉得入口酥软，甜蜜中带有荷花淡淡的清香。
在尚书府，耶律霁月被称作“女诸葛”，是说她主意多，脑子好用，经常帮父亲出谋划策。
“姑娘，你真漂亮！”小环赞道。
“是吗？”耶律霁月笑了。
“你们主人在哪，该领我去见他了吧？”
朱孝非手里拿着一把折扇，站在朱府别苑的廊桥上，想起与耶律霁月相识过程，竟不经意间笑了起来。
“这可是一个真正的母老虎！一言不合就会动手的，怎么开口呢，她该不会认为是我把她拐骗至此的吧，那岂不是又要挨打！”
想起昨天，不过多看两眼，第一次被警告，要挖他的眼珠，第二次，直接动上手了，挨了一巴掌。
“真是泼辣！”
正想着，丫鬟已经把耶律霁月领过来。
“少爷，姑娘请过来了。”
朱孝非连忙上前行礼。
“姑娘你好，在下朱孝非，乃是此地的主人。你的酒，好些了吗？”
朱孝非，换上一袭白衣，当真风流倜傥，风度翩翩，也让耶律霁月看了又看，才认出他来。
“你……你不是昨天被本公子……本小姐打的登徒子吗？我怎么会在这里？”
“姑娘，请听在下解释，在下不是登徒子，昨日的事，确实唐突，但是姑娘长得太……动人所致，情非得已，情非得已。”
耶律霁月冰雪聪明，一想也就明白，自己女扮男装，过于俊秀，确实会招人多看几眼。
“你多看本姑娘几眼的事，算了，我也打过你，两清了。但，我怎么会在这里，你还没有回答。”
“姑娘喝醉，沉睡过去，在下担心姑娘恐有不便，于是就让下人将你送来此地。”
“原来昨晚模糊中，跟我喝酒的人，是你。”
“姑娘想明白了。”
耶律霁月突然问。
“昨晚，你没有做什么吧？”
朱孝非吓得倒退一步，连连摇手。心里想，又来，母老虎。
“没有，绝没有，姑娘喝醉了，不仅你自己的，也将在下衣服都弄脏了。不过，都是婢女替你更换的，不信，姑娘可以问她，小环！”
“谅你也不敢！好了，谢谢你昨晚照料，我要走了。”耶律霁月脸露微笑。
朱孝非连忙阻拦。
“姑娘，我看昨夜姑娘有些伤感，在下与姑娘一样失落，俗话说，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但不知姑娘为何如此，聂依云乃是女子，与你……在下有些想不明白，请姑娘赐教。”
他这一说话，不仅是搭讪，也勾起耶律霁月的满怀惆怅。
突然地，那失落又回到耶律霁月心里，有些难受。
“回去干什么。说不定李问和那燕儿正在蓬莱阁，撞在一起，面上必不好看！”
脑海中，不禁幻想出李问和聂依云卿卿我我的样子。
“你想差了，我跟你的伤心不同。不过，本姑娘暂时也不想回去，你这里可有什么好玩的地方，领我去散散心吧。”
耶律霁月天生大小姐，举手投足指点别人乃是习惯使然，朱孝非以前很少遇到一个会对自己颐指气使的女孩，竟有一种从所未有的新鲜之感。耶律霁月又貌美如花，气质清丽脱俗，也很对他的胃口。
当下笑道。
“姑娘不说，我差点忘了，朱府别苑里，有一座牡丹园，这几日牡丹花正是盛开之时，不如在下陪姑娘去看看？”
“好呀，牡丹花开富贵，本姑娘也很喜欢，咱们这就走。”
“不敢请教姑娘芳名？”
“别拽文了，敢不敢的，我叫……”突然之间，耶律霁月想。
“我可不能说姓耶律，这是契丹姓，有了，我姓李，叫霁月。”
“原来是李姑娘，昨晚姑娘说起过的李问……？”
“是我大哥。”
“如此，在下就明白了。”
耶律霁月心里窃笑。
“你明白什么呀，我自己都还不明白呢！”
朱孝非公子嘴里说着明白，心里头确实不太明白，不过，这不打紧，有一个漂亮的女孩陪着散心，那股寂寥之情便稍许得到纾解，也是好事一桩。
朱家乃是临安有名的富贵人家，这座别苑打造得富丽堂皇，小桥流水，亭台楼阁，九曲回肠，尽显江南水乡的格局风流，朱孝非极是满意，也有炫耀的意思。
转眼看这个李姑娘，好奇欣赏是有的，但并无多少艳羡之色，仿佛司空见惯。况且举手投足间，女孩显出的那种尊贵气息，是绝计假装不来的。这让朱孝非对她的身份更加好奇。
耶律霁月的祖父降金后，便是仪同三司，到了父亲，更是兵部尚书，号令金国数十万兵马，乃是当朝大员、重臣。最重要的一点，耶律霁月是经常帮父亲出谋划策的人，骨子里自有一种领袖群伦的气质。
相处得时间越长，朱孝非对耶律霁月越是刮目相看，和对聂依云的心思不同。
聂依云是才女，那是一种纯才艺上的欣赏与共鸣，某种韵味、格调、气质只有聂依云才会有。聂依云就像空谷幽兰，月里嫦娥，可远观不可亵玩。很难用财富、权势打动和征服。或者说，聂依云这样的女孩，根本不在乎财富和权势，骨子里就看淡这些。
易安居士调教的女子！
纵使你有亿万家财、滔天权柄，能写出一首流传千古的诗词吗？
能直指人心，说出人人想说，但表达不出来的天地至理吗？
有些人，只是人生的过客；有些人，却注定要流芳百世！
耶律霁月却好像一个对手，一个标尺。你有钱，她的钱也不少，你尊贵，她不比你逊色。
这样的对手和标尺，也挺有意思。
朱府别苑的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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