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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元年（1573）农历七月十五，南直隶松江府上海县。徐光启一面不断地推广新食物，另一面开始大规模的收购棉花。虽然松江府各地的棉田基本被四大棉商买断，但是松江市场不断暴涨的棉花价格吸引着其他地方的棉商和棉农也开始往松江府贩运。当南洋各地的棉花被西班牙人贩运过来以后，松江府的棉花市场终于开始逐渐饱和，棉花的市价开始下调。徐光启此时已经不愁原料不足，而是考虑棉布的销售问题了。当天上午，徐光启在市舶司处理一些关于印刷作坊运营的公事后，就去了大明皇庄棉业工场找戴金泰商量。两人寒暄虚礼一番后，便直入主题，徐光启询问道：“戴伯父，目前我们工场的棉布日产量是多少呢？”
戴金泰手拿着账本，翻开第一页，仔细地核算道：“现在随着新的纺织机的投入和计件工资制度的设置，我们大明皇庄每天的棉布产量比以前翻了近十倍，而销量只比原来增加了一倍，仓库里已经出现了货物积存，而从各地收购过来的原棉更多，许多仓库都已经堆积不下了。”
“那么目前我们生产一匹布的实际成本是多少？”
戴金泰拨了拨算盘道：“除去人工费和棉花的购买费用，一匹布的实际成本大约是一百钱，比以前的成本降低了三分之一左右，所以以目前市价一两银子换三十三匹布来计算，我们增加获利约二百文左右。”
“每月的销售量呢？”
“松江府各地的直营店零售和批发销售总量，每月大约在五万匹左右。加上现在我们去年在封贡互市中，与草原各部打下了良好的商业信誉，由此带来的销售红利和朝廷给我们的在各地官衙开办的特许垄断经营权，整个棉布月销售量在三十三万匹左右，我们正打算开设新的棉业手工工场，招聘新的棉业工人。”
“每月的盈利大约多少？”
“毛利润大约一万两，除去成本，纯利润大约八千两。”
“这远远不够，我们还要继续扩大产量，降低成本，我们的布匹不仅要物美，还要价廉。从今天开始，我们每匹布降价一百钱出售。”
“降价？可我们的量产和销售额度还不高，这样只会减少我们的利润。”
“没事，产量不够，我们按计划慢慢提升，我们短期内降价的目的只是为了打击松江府四大棉商的市场竞争力。我上个月向内阁上疏，要求将长江口的崇明岛荒地和沿海的荒地都划给我们市舶司，现在已经获得批複。从本月开始，我们就和松江知府柳希点商量好，编造新的鱼鳞图册，将这些土地全部纳入我们市舶司名下，然后播种新的棉田，到时候，不用依赖棉农，我们自己生产的棉花和南洋不断涌入的低价原棉就会进一步降低我们的成本。”
戴金泰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接着又带着商量的语气道：“徐大人，运往外地销售的棉布能否不要降价销售，目前运费不便宜，按最低市价，水运雇佣小船便需银十两，大船则要五十两，而陆运所需的车马费用更贵。况且你师父徐渭之前代表市舶司，已经派人和蓟辽总兵戚继光达成协议，将给今年戍守辽东边疆的二十万将士提供两百万匹棉布，其中的五十万匹是根据朝廷军需特旨，是直接免费供给的。如果我们在全国棉布市场上销售价降得太多，今年的账面上必然会出现亏损，到时候无法向皇帝和户部交差啊。”
徐光启听完，他在戴金泰面前来回踱步，踟躇了一会儿后，无奈道：“那就每匹布平均降价三十钱。注意产品要分开档次销售，普通棉布降价幅度大一点，精品棉布不仅不降价，还要适当提价。”
戴金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这时候，徐光启将目光转移到戴金泰经理室墙上写着的八个大字“厚德载物、薄利多销”，猛然想到了后世的拼售降价的方式，一拍大腿道：“我们可以采取让客户搭伙购买的‘拼多多’模式来增加销售量啊。”说完，他当即将这种销售方式写在纸上，递给了戴金泰。戴金泰是何等精明的商人，他看完后，随即恍然大悟，他抬起头来，看着徐光启赞不绝口道：“徐大人真是才思敏捷，商海奇才啊。”
徐光启脸红了起来，连连摆手，尴尬道：“戴伯父，现在没有外人，你还是叫我子先吧。”顿了顿，继续道：“你明天可以召集咱们棉场直营店的各位负责人开会，将这种方法广而告之。”
“这样人人学习，方法必然外泄，那我们岂不是没有营商优势了？”
徐光启拍了拍戴金泰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这方法外泄了，众商家都学习更好。伯父，您要记住，从我们一起成为大明的皇商开始，就不能把商人的利益放在首位。我们首先应该心系天下百姓，让他们获得实实在在实惠，然后再考虑成本和利润。我们要逼着那些狠心的棉商和中间商让利于民，使得人人穿得起棉衣，让天下的黎民百姓不再受冷挨冻，实现朝廷的长治久安才是我们开办棉业工场的根本目的。”说完，又带着安慰的语气继续道：“当然，按我的方法经营棉业，我最终也不会让伯父您吃亏的。”
戴金泰听完徐光启的话，看着这个年轻人，瞬间觉得他的形象变得伟岸高大起来。这时候，副提举薛联明来报，说大明新华书店那边来了一位贵客到访，指名道姓要找徐光启。于是，他只好匆匆辞别戴金泰，带着下属乘着马车一起赶往书店。路上，徐光启一直在猜测来访者可能是吴承恩，因为他之前写信给徐光启，答应他今年会亲自把剩下的《西游记》书稿送到松江府来。
马车在官道上飞驰了大约一个时辰左右，便来到了设置在华亭县的新华书店门口。徐光启跳下马车，来到店中，看到站在那里的访客身影十分熟悉，只见他一身道袍、须发皆白，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对着徐光启满脸笑盈盈。徐光启先是一惊，随即激动万分地喊道：“师傅！”然后快速冲向他的怀抱，徐光启似乎忘却了自己的年纪和身份，当众开始在道人的怀里撒娇道：“师傅来松江府，怎么也不派人知会徒儿一声，否则徒儿就去亲自迎接你了。”这番师徒相会的场景，把书店里的客人们都看得目瞪口呆。原来这位访客不是别人，正是徐光启的武当师傅张铭九。
张铭九轻抚着徐光启的后背，俯身低头附耳小声道：“玄扈，你也老大不小了，周围的人都看着呢。”徐光启先尴尬地看了看四周，羞红了脸，然后对着张铭九热情的微笑道：“师傅，那我们到书店的办公房坐着聊吧，我们师徒多年未见，徒儿有很多话想和师傅说呢！”张铭九微笑着点点头。于是，师徒俩一起来到书店的里间。徐光启命人沏了茶水，师徒两人坐定。
徐光启询问道：“师傅这次道士下山，亲寻徒儿，肯定是历经千辛万苦的，不知有何要事与徒儿相商？”
张铭九抚着胡须，从怀中取出一本用粗布包裹着的书册，递给徐光启郑重道：“这次我是受人之托，要刊印的一套书籍，因为书册分集太多，耗费甚糜，担心成本太大。所以，在收到你的北京师傅张元忭来信后，知道你在京师和松江府各办了两家书馆，所以特地来找你帮忙。”
徐光启接过包裹，打开粗布，翻开书页，一边看一边问道：“师傅这是受何人所托呢？”
“李时珍李太医。”
“李太医？他现在在哪儿呢？徒儿也好久没见到他了。”
“他现在正在继续寻访名山大川，编著《本草纲目》，现在我手头这本《奇经八脉考》是他完成的第一本手稿。”
徐光启听到《本草纲目》的时候，霎时间眼睛放光，他意识到这本鸿篇巨著如果在他的手里付梓印刷的话，将造福天下苍生至千秋万代。想到这里，他自告奋勇道：“徒儿愿意助师傅和李太医一臂之力，全力帮他完成传世名著的印制。”
张铭九满意地点了点头，捋了捋胡须道：“那师傅替李太医谢谢徒儿了。”
徐光启连连摆手道：“师傅莫要客气，李太医重托，徒弟莫敢不从！再说，济世救民乃是徒弟我的分内之事。”顿了顿，继续道：“师傅难得来松江府一趟，一定要让徒儿尽地主之谊，在松江府游玩一番，看看这里山山水水，风土人情，如何？”
张铭九推辞道：“我道家中人，已脱离凡尘俗世，徒儿就不必客套了，师傅过明日就要返回武当山了。”
徐光启自然不依不饶，开始耍起无赖起来道：“师傅若是不让徒弟尽地主之谊，表达孝心，徒弟便会心有不安，心不安又怎么能顺利完成师傅的重托呢？”然后撅着嘴，带着恳求的口吻道：“师傅······师傅······求求你了，在徒儿这里住几天吧。”
张铭九被徐光启撒娇卖萌式的恳求折服了，只好点点头表示同意。
徐光启高兴地跳了起来，马上吩咐下属在书店的后院打扫出一间上房给师傅住，然后拉着张铭九的手道：“师傅，我今天带你去见见我的启蒙恩师徐渭吧，他见了您，一定会很高兴的。”
张铭九捋着胡须点点头道：“好吧，今日见上一见倒也无妨。”
于是，师徒二人就一起离开书店，乘马车来到市舶司。两人进了府衙，一路过了厅堂，直接来找徐渭。此时徐渭正在后衙办公，看到徐光启带着一个童颜鹤发的道人出现在自己面前，便猜出了此人的身份。他立即放下手头的工作，对着张铭九作揖道：“想必您就是武当山上的掌门人吧，素闻道长医术高超，学识超卓，晚生徐渭久仰大名啊。”
张铭九也微笑着施礼道：“徐文长诗画双绝，你的大名，我也是如雷贯耳啊。”两人互相拍着马屁，彼此都很满足。徐渭命人搬来两张太师椅，摆了茶几，沏了两杯茶水，对着徐光启缓缓道：“徒儿，我和你的道长师傅有些私话要谈，你且先退下去吧。”
徐光启听完，心里一惊，猜测两位师傅难道是故交吗？为什么从未听他们互相说起彼此的事呢？不过，仔细想想，他们都认识张元忭，有些交集也很正常。想到这里，徐光启便回应了一声，恭敬地退出了后衙。
那么张铭九和徐渭两人究竟有什么渊源呢？此事的确说来话长，两人的缘分还是要从徐渭的父亲徐鏓说起。徐鏓曾任四川夔州府（今重庆市）同知，与张铭九同辈。他晚年和嘉靖帝一样，十分崇道，追求长生。后来经人介绍曾经拜访过武当山，那时候张铭九与徐鏓有过一面之缘，徐鏓曾请求道长给自己的小儿子徐渭赐名，所以使得徐渭和张铭九两人虽未谋面便素知对方。后来张元忭与徐渭相熟，他因为自己和清虚道人有着王学同门之谊，也曾给徐渭介绍过张铭九认识，那时候张铭九一看到徐渭便说他与道家有缘，希望他将来到武当山出家，被当时还留恋于红尘的徐渭婉拒。不过张铭九似乎有些神算，他曾对徐渭道：“你喜好风流，婚姻必会有些坎坷，待你悟透人生，我们将来还会有缘见面的。”后来徐渭果真遭遇不幸，他便常常想起张铭九的话，觉得这武当宗师果然厉害。心静之时悔悟人生，发现此刻只有佛道思想才可以让自己求得内心的平衡。
张铭九好似看透宇宙奥秘一般，预测着徐渭人生。他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道：“文长啊，人在这世间都是匆匆过客，留恋于红尘往事，必然会感到欲求不满，如此便会心绪不宁，痛苦万分，不如随我脱离苦海，慕道求仙。”
徐渭托着腮帮子叹了口气道：“道长啊，我也只是凡人、俗人，做不到仙人、圣人一般的境界。虽然我对婚姻家庭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但是对于国家民族的命运前途常常忧思不已。或许我将来会跟随道长遁入空门，不过只要还有济世救民之心，就永远无法远离凡尘的喧嚣。”说着，他用手指在茶杯里沾了点水，然后在茶几上写了三个字：蓝道行。
然后悠然自得地继续吐着响亮的声音道：“人生在世，出家无家，无家便以天下为家。道长何尝不是身在江湖，心在庙堂啊。”
接着，徐渭看着慈祥的张铭九，微笑着的脸庞忽然变得严肃起来，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递给道长，小声道：“道长，这是高肃卿避开朝廷耳目，从河南老家托人秘密寄过来的，让我转达给您的信。”
张铭九惊讶地接过信，打开后仔细起来。信中写到：武当掌门如晤，自从嘉靖二十一年（1542）你我相识于武当山以来，至于今日，已经阔别三十年之久了。自那年京师发生壬寅宫变以来，先帝崇道便日甚一日，大权旁落严党父子。道长便派高徒蓝道行以传道为名，曾屡屡劝谏先帝莫要宠信炼丹方士和严家父子，可惜忠言逆耳，先帝不以为意，以致高徒蒙难于庙堂。是故我们因共同反对严氏父子而结为联盟，我在朝堂，你在武当，屡屡挫败严党的鬼蜮伎俩，打击了他们的嚣张气焰。后来严嵩倒台，严世藩授首，你又助我稳定朝廷大局，制止锦衣卫继续深究我江南纵火案。而现在东窗事发，陛下下旨严责，我罪孽深重，确实无从辩解。只是如今我已年迈，争雄之心日渐消磨，却久困樊笼。最近听闻你和徐渭的爱徒徐光启，昔日是陛下的近臣，现在又成了陛下的好友，更深得新首辅张居正器重，希望你们能从中斡旋，为我美言几句，让陛下念及老臣昔日的功劳，放我一马，使我恢複自由之身。我必竭尽所能，以赎前愆。
张铭九看完信，徐渭指了指信封道：“高拱这封信是终止党争、扭转朝局颓势的最好契机。”
“是啊，自先帝嘉靖朝以来，严党与清流们恶斗不止，他们各立山头，互不相让，搞得朝堂乌烟瘴气，大明国势日益衰颓。如果党争因此消停，的确是我大明之福。”
“不过，现在我们让徐光启将此信交转给内阁或者陛下，时机尚不成熟，不如待汪直一案翻案成功后，再让他将信转交给陛下较为妥当。”
张铭九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转而问起王锃案翻案的进展，徐渭叹了口气，缓缓道：“子先上个月就已经上疏内阁了，他也提了不少关于翻案的条陈建议。但是张首辅目前急于推行考成法，怕此案一旦翻案成功，就会引发朝堂里轩然大波，到时候那些清流党人必然攻讦新政，影响改革大局，所以，张首辅的批複意见是缓行。”
“缓行可以，但是不能久拖不决，否则对维护海疆不利。虽然东南的倭寇基本肃清，但是像林凤这样的广东海盗在海上依然气焰嚣张，如果不及时消除隐患，隆庆以来朝廷的开关举措必将大打折扣。”
徐渭听完，也点点头认同道：“是的，应该积极对王锃余部进行招安，此举既表明朝廷取消海禁的坚定态度，同时也能增强我大明水师的实力。”顿了顿，继续道：“王锃的女儿王娴，目前就身在松江府，她倒是个杨门女将一般的巾帼英雄。不如我们顺水推舟，给王娴一个立功自赎的机会，这样一来，我们既能和朝廷交代，也能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不过，有什么功劳可以让她立呢？”
正在徐渭低头思考的时候，并未走远的徐光启偷偷听到了两个师傅的聊天，突然推开门闯进来道：“徐师傅，不如让她帮我们市舶司组建一支帆船运输队吧，我们现在急需货物能顺利地南北运输。”
两个师傅看到徐光启，先是一阵诧异，然后看到他身后跟随的王娴，就知道有些事想瞒也瞒不住。徐渭对着徐光启不禁莞尔一笑道：“子先，既然你没走远，不如我们师徒三人和王娴姑娘一起商量此事吧。”
徐光启也不多做解释，带着王娴进了后衙堂屋，关上门，四人便一起坐了下来。
徐光启率先发言道：“目前江南棉业大战刚刚开启，我们大明皇庄棉业工场的棉布，由于其物美价廉，在各地的销售十分火爆。只是介于目前货运不畅，行销全国的成本太高，特别需要一支自己的船队来降低运输成本。而王姑娘从小在大海里长大，让她主持水路货运贸易确属最佳人选。”说完，徐光启炙热的眼光看向王娴，把这个俏丽的女孩看得羞红了脸。
王娴看了看三人殷切的目光，认真地点了点头道：“如果朝廷因此认可我王家的拳拳报国之心，愿意为我父亲和兄长翻案，娴儿万死不辞。”
徐渭连连摆手道：“不用你万死，只要你好好活着，为天下百姓谋福祉。”
张铭九此时却默不作声，他对徐渭使了使眼色。徐渭顿时明白道长的意思，改口道：“王姑娘有拳拳报国之心，那就最好尽快规劝你的母亲，带着你父亲的余部投降朝廷，这样的功劳足以抵消你父辈们的过错。”
王娴明白众人的心意，但是之前王锃的死让她的母亲对朝廷没有信任感，她强调一定要朝廷为王锃公开翻案后才愿意接受招安。所以，王娴闻言并没有作声，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这时候，徐光启插话道：“师傅，我与娴儿的母亲有约定，答应她一定要翻案才算朝廷有诚意，总不能食言而肥吧。”
“如果朝廷一直不给翻案，王姑娘又以什么身份去主持管理市舶司的运输船队呢？倭寇头子之女？还是盗贼杀人犯之女？徒儿，你是大明的官员，熟知大明律法，也怎么糊涂起来了呢。王锃没有翻案，王姑娘在大明便没有合法的身份，你现在将她以婢女的名义暂时留在你徐光启的身边是没问题，可如果要她在市舶司独当一面，凭借现在的特殊身份肯定是不行的。”张铭九淡淡道。
徐光启被道长师傅一提醒，恍然大悟，自己虽然将王娴带回了中原，但一直没有解决她的户籍问题，在明朝这个时代，没有户籍就意味着没有身份。明朝虽然没有元朝的四个民族等级划分，但是终究也没有取消贱籍和奴籍，那些罪犯的家产被官府没收后，他们的女䗼家属常常会成为官妓，男䗼家属或被充军或被阉割后送入皇宫为奴，下场极为悲惨。可王锃的家属是被取消明朝户籍的，按我们今天的说法就是黑户。
这下该怎么办呢？徐光启犯了难。此时王娴倒是显得通情达理，她安慰徐光启道：“子先弟弟，既然现实不允许，那我现在还是做你的左膀右臂吧。咱们先在松江府将船队先打造起来，然后再安排其他事宜。不过，造船的费用不菲，不知我们现在打算造海船还是漕船？”
徐光启这段时间把现银大都用来囤积棉花了，手头十分紧张，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张铭九看着爱徒沉默不语的样子，也猜到了他的难处。于是，他从身上拿出一本武当祖师张三丰的手稿道：“徒儿，这是祖师爷留下来的书，名曰《大道论》，是我道家的绝版孤本，目前市价不菲，今日我就将他捐献给朝廷吧。”说着，他就把书递给了徐光启。徐光启心中十分感动，却又不好意思拒绝，便感谢道：“师傅今日为朝廷所做的付出，徒儿将来一定要上报陛下！待将来朝廷国库充盈之时，必然重塑武当的庙宇金身，让武当名扬天下。”
张铭九连连摆手道：“师傅今日所作所为，纯粹是为了完成救国救民的理想。至于名利这些身外之物，对于我们道家这些方外之人来说，毫无意义。”顿了顿，又转头对着徐渭缓缓道：“高拱的事恐怕还需要我亲自去一趟京师，见一见张居正，化解彼此的分歧。”
“师傅去京师徒弟可以相随吗？”徐光启问道。
“不必了，你在松江府还有很多公事要办，就不麻烦你了。”说完，张铭九便要起身告辞离开，徐光启和王娴急忙将其相送。徐渭看着这个年近古稀道人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叹服。
万历元年（1573）农历七月十八日，张铭九在松江府小住了三日，接见了一些江南的亲朋故旧和徐光启的父母之后，便匆匆启程前往京师。徐光启本想派人雇车马相随，被张铭九一一婉拒。农历八月初，随着《大道论》在市舶司商行拍卖会上拍出的五万两银子的天价，徐光启的大明皇庄物流贸易公司也正式建立营业。徐光启在黄浦口附近建设了几个物流大仓库，雇佣了二十条不同类型的运输帆船和近百名水手，于是，皇庄工场生产的棉布开始沿中国各条大小河流运往全国各地，戴金泰借机扩大商业版图，在全国各省、府、县开设了更多的棉布直营店。为了方便各地分店和松江府直营总店的信息联络畅通，徐光启一方面利用朝廷的驿站传递信息，另一方面模仿锦衣卫的通讯情报网络，建立信鸽通讯联络站。如此一来，物美价廉加上营销广告和运输成本的逐渐下降，徐光启开办的大明皇庄棉业工场的规模越办越大，生意也越来越红火，而松江府四大棉业巨头市场份额逐渐被挤占，他们开始变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炎炎夏日，街上的人们被暑气吹得无精打采的时候，松江府四大棉商之一的毛德瑞正乘着轿子急匆匆地赶往孙兆成家。肥胖的体质加上心急火燎的样子，毛德瑞此时大汗淋漓。在递交拜帖后，他在管家的引路下很快钻进了孙兆成的绿树成荫的府邸，孙兆成此时正在和一帮妻妾在吃西瓜解暑，看到毛德瑞来了，孙兆成热情地招待他一起吃。
毛德瑞正好饥渴，也不顾不得礼仪体统，捡来一块西瓜便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吐着西瓜籽说道：“吃着这瓜瓤是甜，但我心中苦啊。这几个月来，我们从棉农手里高价收购的棉花现在价格都在跌，织布出售，成本更高，今年搞不好就要出现巨额亏损。”顿了顿，叹了口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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