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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徐光启又要远赴外乡，徐思诚夫妻心里十分不舍，只是拗不过儿子的坚持，所以只好依从。徐思诚本想陪着儿子一起去，但是被徐光启婉拒，徐光启知道家里人口多，祖母、母亲、弟弟妹妹都要父亲这个顶梁柱照顾，离开不得。父母无奈，只好前前后后一顿收拾，冬装棉衣、米面干粮还有随身盘缠细软等，一一备妥。徐光启看着父母为自己忙碌的身影，眼眶不禁湿润，欲言又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次远行，恐怕有一番波折，徐光启有些预感，所以，将自己精心打造的火铳随身携带。而且走之前还给远在绍兴府的老师徐渭写了一封信，告知自己即将启程去京师。徐渭清楚这是张元忭给予徐光启恩宠拔擢，所以，一面写信给张元忭表示感谢，一面回信叮嘱徐光启，让他到京师后注意朝局动向，切勿轻易开罪别人，参与党争。
就在这时，凌瑶儿也得到了消息，在软磨硬泡地征求父母同意后，于是天天缠着徐光启，央求着也要和哥哥随行，说是要去京师见见世面。徐光启担心此次远行辛苦，一直不敢答应。却没想到在粮船出发的九月初十那天，她趁着自己与众人依依惜别之际，居然凭着水䗼好，从江里游了过来，还居然爬上了甲板，躲在了徐光启乘坐的船舱。后来大船扬帆远行，徐光启正站在船头迎风欣赏着两岸的风景，小姑娘突然窜入眼帘，吓了徐光启一跳。此时他明白，凌瑶儿随行木已成舟了，虽然有些担心，但毕竟有个玩伴，路途上也不会太寂寞。想到这里，徐光启不禁对着凌瑶儿莞尔一笑，耸耸肩表示无奈。
这次的远行，徐光启乘坐的是大型官船，可容纳千人。官船分作三层，每层甲板约二百平米，加上舒适的卧舱、餐仓和可供歌女们舞乐的大厅，装饰华丽，处处熏香，无不尽显奢侈豪华。江上同时起帆的数百艘粮船如同众星拱月，恰有千帆过境的庞大气势。船上的同行者除了上海知县魏友德和一干官差衙役外，还有松江府的大粮商宋允让、詹公斌，这两人的财势可谓独占松江府半壁，他们分别携带着妻妾小厮数百人，可谓队伍庞大。徐光启此时是有功名的秀才，又是这次商贾粮船起运京师的幕后策划人，所以，两人对小小年纪的徐光启也颇为钦佩、恭敬。徐光启和他们在甲板上礼貌的一一拱手问候，这时，一个乖巧伶俐的小姑娘羞涩地躲在宋允让的身后，偷偷地看着面目清秀的徐光启，眼睛里闪动着灵气。这小姑娘名叫宋静蓉，是宋允让最受宠的小女儿，她朝着年纪相仿的徐光启露出甜甜的笑容，气质如仙女一般。徐光启霎时间被吸引住了，仿佛目光凝固一般久久地盯着小姑娘，这一幕让站在一旁的凌瑶儿看得一脸不悦，瞪着大眼睛气鼓鼓的样子。
明代的漕船一般都是沿京杭运河北上京师的，从松江府出发，达到目的地最快大约需要六天行程。半日之后，船队便出了黄浦江口便来到了浩瀚无际的长江，此时的江面就更加热闹了，大船、小船、官船、民船、运输船、打渔船，各种类别的船只在江面上穿梭着。凌瑶儿是长江里长大的孩子，回到这里就像回到故乡。她还是稚气未脱的孩子，拿着船老大的渔网，东撒一下西撒一下，捕鱼捉虾，居然也有不少收获，她说笑着要给子先哥哥做一顿美味的海鲜大餐，徐光启自然乐见其成。此时江上正是炊烟袅袅，与天上的云彩浑然一体，蓦然间如同瑶池仙境。
九月十一日中午，船队终于到达扬州，准备靠岸栖息一晚。徐光启看着扬州城外处处张灯结彩，好不繁华，打算趁着天色还早，也准备和凌瑶儿一起上岸走走。上海知县魏友德与商人宋允让、詹公斌早先登岸，徐光启则是最后一批。魏友德是扬州人，总要趁着途经老家的机会去探望年近八旬的父母。两个大商人则是要去扬州的会馆，他们打算在那里喝喝茶聊聊天，顺道打探打探商界的奇闻轶事，买卖生意等。
有了官府的保障，此行徐光启本来是带着观赏沿途风景的心情去的，他从不担心这趟粮食买卖的风险，因为只要船队安全达到京师，商贾会馆这边戴金泰已经写信托人转达告知，朝廷这边的一切接洽都有专人安排了。唯独老师张元忭在信中的催促让徐光启有些焦虑，原来船队起航前，张元忭又派人送信给他，信中说让他九月十七日之前必须赶到京师，那么京师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着急需要这个乳臭未干的小秀才赶赴京师帮忙呢？徐光启带着疑惑一直在沉思。走着走着，却被大街上好多围观叫好的人群给打断了思绪，原来此时的扬州城里的大富商们正在瘦西湖举办一场围棋大赛，夺冠者可获赠黄金五百两，一时间赛场上棋坛高手如云、文人雅士聚集，人人都想摘得这头筹。
此时，大赛就在精彩的瞬间，人群中爆发阵阵喝彩。原来正是扬州城的两位围棋高手戚学斌和冷世凡在进行一场高手对决。两人在棋盘中战斗正酣，每一颗落子都在外面大棋盘上展示出来，观看的群众品头论足，或者大声赞赏、或是为棋手扼腕叹息。徐光启看着手着黑子的戚学斌明显落于下风，处处被动，情不自禁地评论道：“黑子这一局看似无解，其实还有后招。白子看似步步杀机，实则破绽百出。”
这句话恰好被有心人听到，于是出声反问道：“为何黑子还能有救？”
徐光启转头一看，只见头戴网巾帽，手持白纸扇，浓眉大眼的书生正在问话，他看起来皮肤白净，斯文有礼的样子。他缓缓地回道：“此局为百目大杀局，白子虽然基本占据上风，但是黑子三十五手可以在右侧二路点下，令白棋颇为难受，如此下去便可局部盘活，而白子贯通南北的超级大龙就会岌岌可危。”徐光启说的头头是道。
那书生仔细思考着徐光启的话，惊异的眼神不断闪现着精光，他发现自己忽然被这场棋局的路数给觉悟了。看完棋盘转过头，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端详着年纪尚小的徐光启。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徐光启不过是一个孩童而已，即使看破棋局，也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运气好罢了。
于是，白面书生肃容道：“小童只是嘴上说说，纸上谈兵而已，有本事你现在就报名参赛，到棋场上见个真章！”
徐光启被他的话这么一刺激，不由得来了兴趣，斩钉截铁地回答道：“报名就报名！”
于是徐光启就按照比赛要求，将个人信息一一作了登记，然后轻松上场。
在一个时辰的时间里，年仅九岁的徐光启在众人一开始怀疑的目光中一盘盘轻松绞杀着对手，一个传奇国手的诞生瞬间引来了无数人的围观。不久，徐光启将戚学斌和冷世凡两大高手都一一击败，人群中便不断爆发出阵阵掌声：“他赢了！又赢了！又赢了！”
此时，凌瑶儿在一旁观棋，她虽然看不懂围棋的路数，但是被徐光启不断地胜利折服，瞬间化身小迷妹，景仰之情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殷勤地给徐光启倒茶递水，伺候左右。而白面书生则是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不服气的他也跃跃欲试，准备亲自下场。
白面书生要下场的消息一传开，比赛场面瞬间失控，众人皆曰不公平。原来这白面书生来头不小，他是扬州城里上一届围棋国手，是赞助并主持本次围棋大赛的富商申学松的儿子申秉亮。他如果出场，以他在围棋上的造诣，等于将五百两金子还给申家而已。所以比赛之前就说好了，东道主不参赛，结果现在申秉亮出尔反尔，致使人群骚动，令申家人十分尴尬。
这时，申秉亮身边的老仆人福伯拉了拉申秉亮的衣襟，示意他不要食言自肥。申秉亮却不理会，坚定地向众人宣布道：“今日难得棋逢对手，错失这个机会岂不是让我抱憾终身？众人既然疑虑这奖池里的金子归属，不如我大方点，如果我赢了，就把这金子全部散发给在场的所有人！”
话音刚落，人群中瞬间爆发出一阵掌声。大家瞬间转换心情，期待着徐光启输掉比赛。
一阵锣鼓响动，裁判宣布比赛正式开始，两人坐定，开始对弈。
徐光启白子先手，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申秉亮黑子后手，落子也是有条不紊。一刻钟过，双方就已经用棋子将棋盘的空间几乎全部摆满。申秉亮自信自己的棋路毫无破绽，待回过神来忽然发现自己中了徐光启的计了。
原来徐光启给申秉亮摆出了一副珍珑棋局，这是申秉亮从未见过的，据说历史上多年都未曾有人破解。他短时间内根本想不出该从何处落子，一时间冷汗涔涔。外面的观棋群众也是急得大气也不敢出，生怕申秉亮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申秉亮始终找不到头绪，最后随着一声锣响，比赛结束，申秉亮居然弃子认输了。一时间，舆论哗然，或是遗憾叹息，或是震惊呼嚎，各种情绪在棋场外宣泄着。这场棋局的传奇故事，迅速在扬州城里蔓延、发酵。
申秉亮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起身拱手致歉道：“小生有眼不识金镶玉，惭愧”。他对徐光启的态度从轻视、重视到佩服，情绪大起大落，此时心里面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滋味涌上心头。
徐光启也立马起身，谦虚道：“大哥哥过奖了，我只是今天运气好罢了。”其实他内心里明白，自己不过是偷窃“后人”的经验而已，没什么可吹牛的本事。
申秉亮看到徐光启的谦逊，更是惭愧地无地自容。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申秉亮提议道：“今晚小生做东，请弟弟到凤来楼小聚。”说完又近前小声请求道：“麻烦你教教我怎么破这个棋局。”
徐光启听了以后哑然失笑，心中暗自揣测申秉亮棋痴的秉䗼，便爽快地答应了。
傍晚时分，徐光启将比赛赢来的五百两金子存入一家名叫汇通票号的钱庄，在众人羡慕的眼光中，取了银票，带着凌瑶儿按时赴约，两个孩童手牵着手，唱着儿歌，兴冲冲地走进了酒楼。
徐光启报上了大名，凤来楼门口的两个小厮恭敬地引路。很快两人便来到了熏香满室的酒楼雅间，里面一主二仆三人。徐光启看到坐在桌前的申秉亮身着丝绸做的袍衫，头上戴着四方平定巾，面皮白净，唇红齿白，一副翩翩君子的贵气模样，不禁感叹申秉亮好一个世家子弟。
而申秉亮看到徐光启一来，两眼瞬间放光。他热情地起身去拉着徐光启的手，并示意身边的小厮赶紧让店家上酒菜。两人应了虚礼，凌瑶儿向申秉亮道了个万福，三人一起坐定。未等徐光启开口，申秉亮抢先说话，焦急道：“子先弟弟得赶紧告诉我今天这棋局应该怎么破？”
徐光启不紧不慢道：“哥哥不急，我们先吃些酒菜，慢慢说。”
申秉亮于是让旁边伺候的仆人倒酒，自己则往徐光启的碗里热情地夹菜。徐光启婉拒仆人倒酒，自言年纪尚小，不胜酒力，情愿以茶代酒。申秉亮不好拒绝，于是两人开始对饮。
申秉亮菜过五味，酒过三巡，脸色微红，却依然正襟危坐。醉醺醺道：“小弟莫要继续卖关子，就告诉兄长这棋局的破解奥秘吧。”
徐光启笑了笑，沉默不语。内心里却如翻江倒海一般搜索枯肠，不知该怎么回答。因为这棋局是抄袭得来，自己也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最后还是硬憋出一句话来：“拿棋盘来吧。”
申秉亮赶紧让仆人将棋盘摆了出来，徐光启按照记忆，将棋局重新铺排了一遍。然后对着申秉亮解释道：“在高手看来，白子已然控制大局，其实不然，只是下棋者思维受限，当局者迷。黑子如果总是顺着白子的攻势，处处提防，便处处被动，这样子是会被自己的熟悉套路定死，不如打破思维定势，来一招乱拳打死老师傅，跳出白子的包围圈，另辟蹊径，或许可以打开一片新的天地。”说着，他就拿出一枚黑子放在了棋盘的西南角。
申秉亮看着徐光启轻松落子，顿时恍然大悟，拱手拜服。申秉亮问道：“子先弟弟的老师是何方人氏，棋艺究竟师承何人？可否为兄长引介一二。”
徐光启倒也开门见山，肃容道：“我的师傅有很多，但是我的启蒙授业恩师是徐渭徐文长，浙江绍兴人氏，棋艺上我得了他的真传。”
申秉亮这才明白自己虽然输了，却输的一点也不冤，缓缓道：“名师出高徒啊！”
徐光启谦虚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也不过是会点围棋的皮毛，真正的围棋高手还有很多，他们一辈子钻研棋艺，比我这个业余围棋爱好者要强不知多少倍。”
申秉亮笑了笑：“业余围棋爱好者！子先弟弟的用词的确有趣，但也是恰如其分。”然后拍拍徐光启的肩膀道：“那既然今日我们两个围棋业余爱好者如此有缘份，不如弈棋会友，摆了香案，一起在关公像前起誓，结拜为异姓兄弟，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徐光启也喜欢申秉亮的直爽，点头同意。于是两人按照规矩，让小厮摆了香案，对着关公和天地各拜了三拜，然后各报姓名、户籍、年岁，起誓祸福与共。因为徐光启生于嘉靖四十一年，今年仅九岁，所以是弟弟，而申秉亮（字子瑜）生于嘉靖三十四年，今年十六岁，自然是兄长。
两人结拜完毕，又继续畅饮。席间，申秉亮指着小女孩，赞许徐光启年纪小小便有红粉知己，好不羡慕。说得凌瑶儿一脸娇羞。
徐光启却叹了口气道：“我现在是享福了，但是我的启蒙授业恩师徐渭最是受苦。他当年一直是浙直总督胡宗宪的左膀右臂，后来因严世藩的案子被牵连，胡宗宪下狱，他自己发了疯病。后来，又加上家庭琐事引发矛盾，失手误杀了妻子，被判了死罪。后来虽经南直隶的按察使翻案重审，免了死罪，但还是一直被看押在绍兴府服罪。”
申秉亮作为世家子弟，自然从父辈嘴里依稀听过当年的严党案，虽然不懂官场上争斗的前因后果，但是胡宗宪当年主持抗倭大局，功勋赫赫，申秉亮自然知晓佩服。
他拍着胸脯自信道：“小弟有所不知，我的伯父申时行，现居内阁次辅，工部尚书。我央求家父给他写一封信，让他在朝廷里帮忙，争取减刑，肯定会马到功成。”
徐光启闻言大喜，立马鞠躬感谢。申秉亮连连摆手，大方道：“我们现在是结义兄弟，弟弟有事，兄长帮忙，自然是义无反顾。”
申秉亮又问道：“子先弟弟本应在松江府侍奉双亲，现如今为何要千里迢迢地北上京师呢？”
徐光启于是将张元忭写信给自己，松江府长途贩粮的前因后果一一告知。
申秉亮拱手佩服道：“想不到子先小小年纪，不仅棋艺高超，还心系天下。”
徐光启道：“兄长过奖了，只是此行千里，前途祸福吉凶实在难以预料。张师傅在信中说，朝廷有意让他出使蒙古俺答部，而他身边缺乏干练的谋士，如果让我随行蒙古的话，凌瑶儿怎么办？那大草原上部族繁多，他们又没有严谨的律法，以四处抢掠为生，我带着小姑娘实在太危险了。”
申秉亮慨然允诺道：“这有何难，我给京师的伯母写封信，在你京师公干期间让他们照顾瑶儿妹妹就好了。”
凌瑶儿听了以后却紧张地摇摇头，抗议道：“瑶儿不能和子先哥哥分开，不管什么艰难困苦都不能·····不能······把我们分开。”说着，双手紧紧地抱住徐光启的胳膊。
徐光启和申秉亮看着凌瑶儿撒娇可爱的模样，同时发愣。
凌瑶儿被他们看得羞涩起来，捂着脸羞道：“你们这样看着我干嘛？哎呀······别看我拉······羞死了羞死了。”
徐光启和申秉亮同时放声大笑。
吃完晚饭，好友分别。徐光启、凌瑶儿回到了官船，申秉亮则回到了家里。第二天一早，松江府的官船就要启航，申秉亮提前来送行。他将一封信和一些银两细软送到徐光启手中道：“到了京师，有了困难就去找我伯父，这是我给你的申府拜帖和介绍信，上面有我的私人印鉴，他们一看信就会知道的。”徐光启婉拒不得，只好收下。
申秉亮继续道：“我在今年十月也要去京师国子监读书的，到时候我们在京师相会，继续研究棋道。”最后，徐光启和申秉亮两人以茶代酒，一饮而尽。大船起锚后，徐光启和凌瑶儿站在甲板上依依不舍地向申秉亮挥手告别。
回到船上，徐光启的名声已经遍传扬州城，围棋国手的称号更是惊艳了上海县令魏友德和两个大商人，他们争相要和徐光启要在围棋上讨教几招，徐光启想着反正坐船没什么娱乐活动，索䗼下下棋消遣消遣时间也挺好的。只是，徐光启这时候才注意到，宋允让的女儿宋静蓉看着自己的眼神也变得更加羞涩了。
隆庆五年（1571）年九月十七日中午，松江府的漕船在一路顺利航行过了淮水、黄河、海河之后，终于达到了京师码头。虽然途中有几伙强人想打劫，但是看到船上有官差和衙役，都心生胆怯了起来而没有下手，船上的人知道后，暗自松了一口气，这时候他们才觉得徐光启出的主意真好，坐官船既舒适又安全，一举两得。而徐光启则是暗自揣度：现在还不到明末乱世那种“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光景，虽然中原各地盗匪不断，但还不至于流民遍地，贼寇啸聚山林。徐光启暗暗下定决心对自己说，有我在，就绝不让明末乱世的悲剧上演。
此时，码头上一片繁忙，户部派了好些官员和兵丁开始从从官船上卸粮。宋允让、詹公斌他们则是和京师商业会馆的商人们积极联络着粮食买家，希望船到货空，不用囤积。结果，他们正在发愁、等待的时候，朝廷里户部的一纸公文下来了，他们要以高出市场两倍的价格将粮食统一收购了。这让松江府的商人们喜出望外。
徐光启和凌瑶儿刚刚下船，张元忭便派人来接。徐光启看了来人的信物，便和凌瑶儿两人收拾了随身衣物和金银细软，跟着一个仆役坐上了一辆马车向着京城里狂奔而去。大约被车轱辘颠簸了一个时辰之后，马车在一个胡同口停下，两人跳下了马车，来到一座府邸门口。徐光启递交拜帖和张元忭的亲笔信后，门房的小厮立即报告管家。张府的管家张传元一面到门口迎接，一面派人去翰林院通知张元忭。
管家按照张元忭的嘱托，先将徐光启和凌瑶儿安排了午饭后，便将他们安顿在了西厢房，两人在府邸里闲逛了一会儿。徐光启发现，这座官邸是一座大型四合院，大门正对着影墙，除了主卧、次卧和东厢房外，就是庭院中间有一处乘凉的树枝藤架，上面种了葡萄藤，夏天可以仰头摘葡萄吃。旁边还有一处假山，正好供徐光启和凌瑶儿捉迷藏玩游戏。
京师内阁。今天本来是六部九卿的堂官们按例开会争吵的日子，隆庆帝不在，又是高拱主持例会。此时的大明内阁会议已经是高拱的个人表演舞台了。四月，原内阁大臣刑部侍郎赵贞吉因看不惯高拱的专横跋扈，已经挂冠辞职了，同月，兵部尚书陈以勤致士退休。五月，礼部尚书李春芳致士退休，由工部尚书申时行暂时兼任。六月，拔擢翰林院学士高仪为新任礼部尚书，充任内阁大臣，而重新转任户部尚书的张居正在徐阶下台后一直是高拱的政治联盟。此时的大明内阁，除了老实人申时行还有些人望和资历外，其余人均无法决策中枢，基本插不上话，只是执行政策的工具。大明行政权力的格局已然大变。
高拱首先用洪亮的声音将今年朝廷三个季度一来各项收入和开支作了一个汇总，他说道：“今年春夏以来，南直隶和南方各省风调雨顺，夏秋粮增产增收，喜报频传。而北直隶和中原数省的情况不妙，山东、山西、河南接连发生大旱，导致农田荒芜，多地秋粮绝收，饿殍遍野，流民不断。官府虽积极下拨赈济粮款，却依旧杯水车薪。本月京师又发生地震，死伤官民无算，内阁已下令地方调拨粮米物资支援。如此一来，今岁我大明国库总收入虽然有所增加，但是刨去今年的各项开支、官员的薪俸，依然所剩无几。”
说完，他又提高了声音的分贝，拿着另一份长城边关将领王崇古的军报，道：“今年北方的蒙古鞑靼部又蠢蠢欲动，自从俺答部大汗的孙子把汗那吉向我军投诚以来，蒙古各部便在长城沿线四处劫掠，威胁我们放人。我军虽然对长城各处要塞进行了加固，也增加了驻军，但是战线实在太长，后备资源不足，兵力有些捉襟见肘。”
顿了顿，继续道：“不过，自嘉靖四十四年以来，南方的倭寇大体平定，只有小股倭贼还在沿海骚扰，不足为患，兵部已经下令俞大猷继续追剿，除恶务尽。戚继光、谭纶部目前已经从江浙等东南沿海各省遣调至宣府镇、大同镇和山海关，晾他俺答部纵有十个胆，也不敢随意进攻我长城边关要塞。不过长此下去，边关总是军情紧张，时有警报，便会导致军费耗资甚大，朝廷的财政开支有些吃紧啊。”
说完，他喃喃自语道：“得抓紧时间想个办法，尽快结束这场危机。”
他肃穆的神情下，毒辣的眼睛瞬间扫视了众人，看大家都一言不发，心中不悦。高拱感觉到这种气氛差异和以前相比变化很大，当年徐阶主政内阁时，一般都是大家先建言献策，徐阶最后总结陈词，这样意见便会比较统一。现在轮到自己主政，他发现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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