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蹇义轻轻挥手让儿孙们下去，然后强打精神说道：“陛下，老臣此等残躯恐怕是不能为陛下效力了，恐不久就将陪伴先帝而去。”蹇义说话及其吃力，声音也有些沙哑，不过他咬字还是极为清晰：“老臣在这几日听到一些风声，但老臣知道太皇太后，她是个守礼的人，决计不会擅行废立之事，请陛下一定要相信太皇太后，老臣我年七十有三，又在吏部那么多年绝不会看错人的。”
“蹇公朕知道了，我与奶奶的关系没有问题。您还请先歇一歇，我是来看望长辈的，不是来为长辈找不痛快的。”朱祁镇看蹇公说的吃力，赶忙招呼王振喂药。
“陛下。我自知时日无多，难在君前效力了。有二三言说与陛下，万望陛下有所得。”蹇义明显有着一颗为天下计的公心，干瘪之中的黑瘦老手，颤巍巍的伸出，握向朱祁镇。
朱祁镇赶忙双手握住蹇公伸出的一只手，小小的手粉嫩至极，看着这个神色坚定的老人：“能聆听蹇公教诲，小子定不敢忘。”
“陛下，老臣当不得如此夸赞，不过是老朽之人借圣人之言。老臣如今见陛下是极聪慧的，因此老臣先有一言为，自古有慧极而伤者，君王太过聪慧更是害国害己。而治大国如烹小鲜，陛下纵使胸有千策，也需细细思量，天下难事必做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
蹇义说完满脸期待的看着朱祁镇。
被老人如此看着，朱祁镇也只得细细思量，想了一会，他才有些勉强的道：“蹇公所言是希望朕不要学那杨广？”
在他所知中因太过聪明，而导致国家灭亡的皇帝，最典型的就为隋炀帝杨广。
“陛下确实聪慧，而老臣第二言就是，夫兵者，不详之器，不得以而用之。陛下今后定为雄主，雄主自是要宣扬威势，但陛下须知兴兵需，慎之又慎。”蹇义紧紧握住朱祁镇的手，用早已历经沧桑而好似能看穿心灵的眼睛，真挚的看向朱祁镇。
“蹇公老成谋国之言，朕定不敢忘。”朱祁镇没有选择躲闪，也坚定的看向蹇义，更不会责怪蹇义直视君王之过，他在老人看似浑浊的眼中看到了无限的真挚。
他当然知道战争的可怕，后世历史中的自己就是那贸然兴兵的千古笑话。而且当他去过后世，他明白了许多比战争更为厉害的手段，战争不是炫耀武力的手段，而是政治的延续，只是不得已的最后手段。只是硬刀砍人不可怕，真正厉害的软刀子割肉，还有硬刀在后让你不得不割！
蹇义点点头，他一个将死之人，早就不在乎个人荣辱了，能在最后的时刻，为大明做点什么他一定会做的，他能看出朱祁镇所言非虚。
然后就以一种长辈的口吻温和的说道：“陛下，我知内廷两宫不和，而陛下今后定时常往来两宫之间，陛下为人子孙，断不可激化两宫矛盾，对待两宫皆需诚孝待之，而只要两宫和睦，则就是天下大幸。”
“蹇公言之有理，朕一定做好两宫的沟通。”朱祁镇点点头。
蹇义欣慰的看着大明如今的君王，忽地又好像想到了什么，脑海中挣扎了一下，还是颇为坚定的说道：“老臣只望大明能够继续鼎盛，为人臣需学以儒学，而为人君者，不可只学儒学，陛下至少要读史记中后三篇本纪，平时可常读道德经。此老臣私密之言。”
“蹇公之言，朕必谨记。”朱祁镇看着眼前的老人，作为正式科考出身的文官，教自己这种大逆不道的方法，真国士也。
自宋儒之程朱圈断儒学，真正的孔孟之道就几尽消亡，而且他们还肆意改造儒学经典，这让儒学有了成为儒教的趋势，使后来的极端儒者开始排斥一切非儒学的经典。哪怕理学偷取了很多佛道的理论，但他们也要各种贬斥佛道。更别说其他诸子百家之学。
真正的自古以来的治国之道则是外视儒术内用黄老，就是外儒内法。
其中《道德经》这本道家元典，作为中国集权政治中真正的君王面南之术，君王之法。其思想为文、景二帝所用，开创汉家第一个盛世文景之治。
儒学治国真不行，汉宣帝看透了，其太子汉元帝更是以身作则的证明过。
看着精力不济的蹇义，朱祁镇自知不能再干扰蹇公休养：“蹇公对子弟可有安排。朕可以为蹇公安排一番。”
“无须如此，陛下断不可随意赏罚臣子子弟，吾家自有诗书留存，不劳陛下顾念。”蹇义直接回绝。
“如此蹇公好生休养，朕就不过多打扰了。”朱祁镇看着蹇公强撑的样子，直接告辞。
蹇义没挽留：“恕老臣不能远送。”
看着朱祁镇离去，蹇义想到了太宗文皇帝，正是这个雄才大略的大皇帝，把大明带到极盛的顶峰，但自古盛衰相随，不知道年幼的皇帝是否真能维持住这盛世。大明皇帝并不好做，大臣、勋贵都是想从皇帝手里抢夺权利，还有比此时更好的时机了吗？
蹇公越想越不能自已，大明的皇帝位经由太祖制度改造，乃是完全的孤家寡人，朝中真正暗流太皇太后是看不到的，幼帝无人护持，大明的未来究竟会如何？
…………
正月十四，王振向正在守灵的朱祁镇禀报道：“小爷，去蹇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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