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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 科幻小说 > 将门权宠 > 第199章 逐鹿(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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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祥符九年,十二月十一。

    晨光熹微。

    长街上一片寂静,宣德门轰然洞开,羽林卫手持木盾、长刀缓缓推进,城门后均是严防死守的甲士。燕决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下属冲了出去,望着尸山血海般的朱雀大街,怆然出声:“楚大小姐?!”

    倚靠在墙根下包扎伤口的楚林抬头看他一眼,嘴里咬着纱布没法出声。燕决没有收到回複,惊慌失措地冲出来,四下在尸体堆里翻找起来,一边找一边叫魂似的喊。

    “别叫了,要不我给小侯爷你找个唢呐吧。”楚识夏扒着一具尸体的胸甲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脸色苍白,有气无力地拽起脱力而躺在地上的程垣。

    “你怎么样?”燕决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昨夜陛下在宣政殿遇刺。”

    “然后?”

    “刺客被沉舟杀了。”

    楚识夏毫不意外地点点头,把死沉死沉的程垣塞到他手上。程垣蓬头垢面的,像是被人按着脑袋在鲜血和的泥土里滚了一遭,几乎辨不出面目。燕决双手托在程垣腋下,忧心忡忡地看着楚识夏支离破碎的腹甲。

    “帮我找个大夫。”楚识夏拍拍燕决的肩膀,没事人似的走进宣德门。

    宣德门前的战斗持续了一整夜,京畿卫死的死,逃的逃,投降的投降。但这仅仅是京畿卫四分之一的兵力而已,还有三万大军在城外虎视眈眈。

    楚识夏腰间被砍出一道伤口,好在她及时用棉布堵塞,没有失

    血过多。御医将棉布挑出来时,浸透鲜血的棉布与血肉黏合,几乎融为一体。楚识夏虽然一声没吭,但额上止不住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还得是大小姐命大,换作个北狄蛮子,这一刀非得腰斩了不可。”楚林咂舌,心疼又后怕道,“二公子不得扒了我的皮。”

    “你能少说两句吗?”楚识夏险些攥碎茶杯,装不成云淡风轻。

    “不能。”楚林也是一身的伤,包扎好了照样活蹦乱跳,紧接着戳楚识夏心窝,“大小姐,你不是有件织金软甲吗?二公子给的,水泼不进、火烧不化、刀枪不入。这玩意儿以柔克刚,你要是穿了那件织金软甲指定没事。”

    楚识夏眼角瞥见沉舟跑过来,一个头比两个大,连忙塞了个饼子到楚林嘴里,道:“你话多也是跟楚长安学的吗?赶紧养你的伤去。昨晚上怎么没人把你嘴缝了。”

    “不能,大小姐,你说你犯什么毛病,把那软甲穿上能掉你块肉吗?哦,没穿是真的掉了块肉。”楚林喋喋不休道,“跟二公子置气也不用这样,你不会想让他因此被王爷抽吧?”

    沉舟冲到楚识夏面前,半跪下来,盯着楚识夏包裹好的伤口,眼圈通红。沉舟伸手想碰,又怕楚识夏疼,手忙脚乱半天,只好握着她的手腕,小心翼翼地问:“疼吗?”

    像是要哭出来似的。

    楚识夏再神通广大也是肉体凡胎,见状面不改色地说:“

    不疼,你给我吹吹就好了。”

    楚林搓着一胳膊的鸡皮疙瘩,刚想揶揄这俩黏黏糊糊的孩子两句,就见沉舟泪眼汪汪地说“对不起”,然后剥了外衣就要把那件织金软甲脱下来。楚林大惊失色,眼见楚识夏对他使了好几个眼刀,恨不得把他扎成筛子,赶紧伸手轻轻地扇自己的嘴。

    楚识夏按都按不住沉舟的手,沉舟一边吧嗒吧嗒地掉眼泪道歉,一边非要脱了织金软甲给楚识夏套上。楚识夏只好捧着沉舟的脸,正色道:“你别动了,挣到我伤口特别疼。”

    沉舟一下子僵住了,无辜且无措地看着她。

    “那玩意儿也没啥用,战场上刀剑无眼,哪有不受伤的?穿十件织金软甲也防不住那一刀。”楚林狠咬一口饼子,疯狂为自己开脱,脚步不住地往后退,“二公子净拿这些破烂糊弄你,就该让王爷抽他。”

    房间里只剩下楚识夏和沉舟两个人,楚识夏揭开他的面具,双手擦掉他的泪水。可沉舟低着眼睛,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似的往下掉,楚识夏两只手都擦不完。

    “现在怎么这么爱哭啊,从小哑巴变成小哭包了?你小时候要是这样,我哪敢动你一根手指头。”楚识夏轻笑着亲了亲沉舟的眼皮,“有甲胄挡着,能有多疼啊?这一刀砍在我身上,还没你眼泪掉在我心里疼。”

    沉舟抬起眼睛,湿漉漉的眼睫毛像是被雨淋湿的鸦羽,沙哑着声音说:

    “我心里也疼的。”

    “我们两个,有一个人疼就够了。”楚识夏曲起指节擦眼角的泪痕,“干嘛非得上赶着找苦头吃?”

    沉舟摇着头,不知道是要否认什么,道:“山鬼红莲死了。”

    楚识夏知道山鬼氏这对闻名遐迩的双胞胎,点头表示知道了。

    “我去杀白焕。”沉舟强硬地说。

    “不行。”

    “你受伤了!洛氏与九幽司同出一脉,没有人比我们更了解彼此。这场战争牵涉进两个姓氏的争夺,本就有我一份在其中!”沉舟眼睛红红的,没有人能被这样一双眼睛注视着还不心生怜爱。

    楚识夏拔出桌上的饮涧雪,剑身光亮如镜,没有一丝一毫的瑕疵,清晰地映出沉舟的泪眼。沉舟不明所以地看着剑鞘中流出的一线寒光,又转过头去看楚识夏。

    “我不知道我二哥是从哪里找来这把剑的。一晚上了,楚林他们每人砍卷刃了至少四把刀,饮涧雪却毫发无损。剑本身不擅劈砍,师父所创的沧流剑法以‘来去如潮’著称,说是剑术中的霸王枪也不为过,但有一个致命的缺陷。”

    剑是会断的。

    江湖上盛传剑圣当剑买酒的逸闻趣事,李卿白嗜酒是一方面,他换剑比换鞋还勤快又是另一个方面。对剑圣而言,用什么剑都一样,因为没有剑能承受暴烈如沧流剑法。

    “师父曾说,他穷极一生都在找能配得上沧流剑法的铸剑师。只有最完美的剑才能将沧

    流剑法发挥到极致。”楚识夏一字一顿道,“你了解山鬼氏,山鬼氏也同样了解你。而你只学到了沧流剑法的皮毛,沉舟,你杀不了他们。”

    沉舟咬着牙,罕见地流露出杀气,“你怎么知道我杀不了他们?就算他们了解我,我也不怕。”

    “可是我怕。”楚识夏平静道,“你提到洛氏的时候,一口一个‘我们’。沉舟,这场战争结束的时候,你真的能脱身吗?虽然你不愿接受洛氏的姓氏,可是你渐渐认同、融入他们了。”

    沉舟愣住了。

    楚识夏眼中的怜惜、悔恨和哀伤那么深,那么複杂,几乎要将他淹没。

    “我后悔了,我不该让你去洛释身边。你是自由的,你不属于任何人。”楚识夏抚摸着沉舟如玉的脸颊,不无沉痛道,“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该是你的枷锁。”

    “你不能再陷下去。”

    “就让洛氏和山鬼的宿仇在此夜终结。”

    “这件事,必须由我来做。”

    ——

    徐砚为皇帝奉上一封名单。

    皇帝很赏识徐砚。

    徐砚少有才气,出身才名兼备的霍氏一门,身后还没有血缘複杂的世家大族。难能可贵的是,徐砚沉得住气,能耐下心来在翰林院中打磨而无丝毫焦躁、半句怨言。皇帝在徐砚身上看到许多史书上忠臣良相的影子,仿佛牵系着大周未来的命脉和自己将来的丰功伟绩。

    所以在此兵荒马乱的时刻,皇帝仍然愿意接见徐砚。

    “这是什

    么?”皇帝潦草一翻,在名单上发现许多熟悉的人名。

    “是臣私下整理的陈党名录。”徐砚拱手躬腰,沉声道,“名录后附有陈党勾结的证据,名录上不少人,今日仍在宫中。”

    裴璋和徐砚为整理这一卷名录,拍着桌子,爆发了不少次争吵。徐砚认为除恶务尽,有任何蛛丝马迹都不应该放过;裴璋责备他矫枉过正,太过愤慨反而失却理智的判断,伤及无辜与陈党何异。吵到最后楚识夏最先受不了了,把饮涧雪往桌子上一拍,说你们再不好好说话,我把你们埋雪里清醒清醒。

    皇帝不寒而栗。

    摄政王带着他的好外孙兵临城下,竟然还在宫中留了这么多眼线?皇帝遍体生寒,只觉得空气中都弥漫着阴谋的气味,不能自已地抓皱了名单,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如今正是根除陈党的好时机,若等战胜逆贼,难免又有见风使舵之辈掩埋罪证,推脱狡辩。”徐砚道,“往陛下三思。”

    皇帝深呼吸两口气,按捺住恐惧和怒火把名单仔仔细细地看了两遍,确认白焕起兵当夜,名单上的大部分人都在宫中——要么他们觉得皇帝根本发现不了他们的用意,要么有恃无恐,觉得摄政王必胜。无论是哪一种,都是对皇帝的蔑视。

    他仿佛又回到登基当天,被满身珠翠的太后扶着手登上龙椅。他转身接受群臣跪拜,山呼海啸,万民臣服,唯有摄政王立

    于玉阶下,浅浅躬身。被人控制、压迫得喘不上气的感觉重临皇帝心头。

    皇帝忍不住砸了个茶盏。

    徐砚没躲,茶水溅了他一身。

    “羽林卫呢?燕决在哪!”皇帝额角青筋暴跳,对着冲进门的羽林卫道,“拿着这份名单,只要是还在宫里的,一律拖出来斩了!告诉楚识夏,不必留白焕䗼命,若擒逆贼,格杀勿论!”

    ——

    城外,京畿卫大营。

    “林鹤败了?”

    白焕按着椅子起身,身体微微前倾,怒不可遏。摄政王叹了口气,只是喝茶,并不说话。传令兵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林鹤的头颅被挂在城头,而内城城门自被楚识夏偷袭夺回之后,便以铜汁浇铸城门机枢,将其封死,难以撼动分毫。陈伯言下落不明,不知道是在楚识夏手上,还是死于乱军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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