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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 科幻小说 > 将门权宠 > 第190章 画中仙(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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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祥符九年,十一月初五。

    隆冬时节,宫里总是特别的寂静。

    裴瑶每天清晨起身梳妆,面对铜镜,都会伴着簌簌的落雪声发上一会儿呆。

    裴瑶常常想起在关中的日子,裴璋和门生谈论时政,裴琼煮茶插花。裴瑶坐在姐姐身边,埋怨裴璋和老头子们越来越像,一股朽木的气味。姐姐就笑着弹她的眉心,说裴璋以后是家主啊,家主就是要思虑很多的,操心多了,未老先衰也是正常的。裴璋很不高兴地说你们又说我坏话,别以为我不知道。

    然后姐姐就进宫了。

    裴琼在书信里说,皇后待人宽和,并非刻薄寡恩之人;皇帝公正严明,对她温柔小意;刚刚诞下的小皇子眉眼有些像舅舅,不知道会不会和裴璋一样聪明。

    裴琼说她一切都好。

    裴瑶都信了,她不得不信,否则她没办法再对裴璋说一个字。

    直到裴瑶自己踏入这九重宫门。

    她终于知道什么叫报喜不报忧,什么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裴瑶再也没对裴璋笑过。

    “姐姐,这么多年,你都是怎么过的?”裴瑶在垫子上蜷缩成一团,轻声问漂浮在半空中的鬼魂。

    门外有宫人轻轻敲门,说:“掌司,该起身了。”

    裴瑶深吸一口气,披上女官缀满白色珍珠的深蓝色官服,再打开门时已经是端庄冷淡的脸,不见半分软弱。

    “走吧,去露和殿。”

    ——

    接近年关,织造司要为宫中的贵人裁制冬衣

    。

    裴瑶差一点就成为后妃,又是名门贵女,但并不以家世自居高贵,连给太后、后妃量体这样的琐事都亲力亲为。太后年纪大了,鬓发雪白,满头珠翠沉甸甸地压在如雪的发丝上,有种别样的雍容华贵。

    “流云锦如今到处都是,不再奇货可居,也不衬太后娘娘的姿容。”裴瑶动作轻柔灵巧,轻声细语地说,“如今帝都引以为珍贵的是北方的一种织锦,唤‘鹤羽织’,材质厚重,色泽沉稳。织造司有一匹胭脂红的,正衬娘娘肌肤晶莹如雪。”

    “哀家老了,哪里还能穿这样鲜艳的颜色。”太后这么推拒着,唇角却浮现出一缕笑容。

    “太后娘娘风华绝代,天下皆知。鹤羽织与流云锦不同,颜色更显深邃,金线暗绣,再缀以珍珠,娘娘仍是当年天下闻名的美人,容光必定照耀整个后宫。”裴瑶微笑着说。

    “那就依你们年轻人的意思吧。”太后心情愉悦地说。

    裴瑶记录下太后的尺寸,微微欠身告辞。出了露和殿,裴瑶的贴身侍女悄无声息地插进队伍里。

    裴瑶整理着衣袖,低声问:“如何?”

    侍女摇头道:“没有。”

    ——

    暮色四合。

    裴瑶坐在马车里,识趣地低下了眼睛。

    “侍女”随手摘下头上的珠钗,叮叮当当地扔了一地,又剥下了繁複沉重的宫人衣衫。衣衫下她并非赤身乀䑕,而是一身紧贴皮肤的黑色衣衫。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

    ,洛霜衣戴上银色鬼面具之前忍不住看了一眼垂着眼睛,神情自若的裴瑶——她很聪明,不经提醒就知道洛霜衣的脸不能看。

    “快到家了。”裴瑶说,“你还不走吗?”

    洛霜衣扣上面具,夸赞她:“你胆子很大。”

    马车拐进人迹罕至的街道,洛霜衣灵活地从窗口钻出去,翻到马车顶上。在马车转入人来人往的大街前,洛霜衣像猫似的蹿进街边的树丛中,敏捷地翻入墙头。

    裴瑶静静地坐在马车里平複呼吸,直到车夫说:“二小姐,到家了。”

    裴瑶掀开车帘,便见等候已久的裴璋急切地上前,扶着她下马车。裴瑶看见他脸上遮掩不住的担忧,一时间有些恍惚。裴璋早就修得一身不假辞色的好涵养,喜怒从不外露。

    “你的手很凉。”裴璋低声道,“到家了,别怕。”

    裴瑶摇头道,“我不怕的。”

    裴璋微笑着叹了口气,说:“对,是哥哥怕。”

    ——

    夜深人静。

    邓勉在饥饿和寒冷的折磨下苏醒过来,他不断地吞咽着唾液,缓解喉咙里的灼烧感。

    邓勉原本被关在一间四面用铁钉和木板封死的屋子里,每天都有人从窄小的缝隙里给他送食物和水。邓勉忍耐了两天,终于明白过来,他被卷进了这场权力的争斗中。邓勉自知身无长物,唯一的可取之处是有个好爹,他在这场腥风血雨中充当的角色可想而知。

    楚识夏没有必要用这样的手段要

    挟大理寺卿,会这么做、能这么做的人只有一个。大理寺卿作为摄政王麾下赫赫有名的鹰犬,怎么可能平平安安地解甲归田?

    邓勉想清楚了这一点,于是颤抖着用瓷碗碎片割了喉咙。但他太过胆怯懦弱,对杀人一窍不通,不出意外地被看守他的人发现,拖出来包扎伤口。

    从那以后,邓勉就被关在这个四面透风的铁笼里。看守他的人不是陈家的门客,自然也不可能是京畿卫。邓勉小心翼翼地观察他们,不安地发现他们和沉舟有种相同的气质——漠视人命。

    邓勉口干舌燥得不行,奋力地用铁链砸栏杆。看守他的人抬起眼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我要喝水。”邓勉喉咙受了伤,声音嘶哑得像是漏风的破鼓。

    守卫还没动,房门忽然被人推开。

    陈伯言裹着一袭黑色的大氅,手上抱着一只汤婆子,眉梢含笑地看着邓勉。邓勉被他看得鸡皮疙瘩猛窜,忍不住后退两步,后背紧紧地贴在铁栏上。

    “陈伯言,果然是你。”

    “你还不算太蠢。”陈伯言喟叹道,“邓勉,你投了个好胎。大理寺卿为了你,连云中楚氏的大小姐都敢栽赃。”

    邓勉脸色难看。

    “可凡事过犹不及,陛下不可能相信那些人是她杀的,镇北王也是个难纠缠的人。我指使他指认的人分明是齐王亲卫孙盐。”陈伯言故作苦恼道,“我想了很久,他究竟是邀功心切,还是心怀

    鬼胎?”

    “不过我刚刚突然想通了,他怎么想、怎么做都不要紧,我有的是办法让他听话。你说对不对,邓勉?”陈伯言唇间带着淡淡的笑,伸手抓着邓勉的脖子把他拎到身前,脸颊紧紧地贴在铁栏上。

    邓勉喉咙上的伤口挣裂、渗血,他下意识地捶打陈伯言的手臂,却无法撼动分毫。陈伯言折磨够了邓勉,便把人往地上一扔,随口吩咐守卫道:“把他的手指砍了,送到大理寺卿府上。”

    守卫拔出后腰的短刀,问:“几根?”

    “先砍五根吧。”陈伯言挑剔道,“大理寺卿可只有这一个儿子,我得省着点用,是不是?”

    邓勉趴在地上艰难地喘息着,伸手捂着喉间渗血的伤口。守卫一把拽过他的手按在地面上,邓勉却爆发出一股惊人的力量,另一只手抓着守卫的短刀往自己心口捅。守卫眉头都没皱一下,指尖一转,短刀刀尖拧转方向,刀柄撞在邓勉的胸骨上,撞得邓勉一阵咳喘。

    陈伯言有些意外,头一次认真地端详起邓勉来,“不怕死?”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想用我来威胁我父亲,门都没有。”邓勉仰头盯着他,说,“陈伯言,你赢不了楚识夏。演武赢不了,这一次也赢不了。你一辈子都要输给云中楚氏。”

    拙劣的激将法,但陈伯言不出意料地发了怒。邓勉轻蔑的眼神,让陈伯言想起演武场上打碎他通达仕途的霸王枪,露

    和殿里碾碎他如同碾过尘埃的龙骧将军。

    陈伯言是陈氏长房长孙,权倾两朝的摄政王最看重的儿孙。云中楚氏凭什么踩在他头上?

    陈伯言一把推开守卫,夺过短刀。

    邓勉认命般闭上眼睛,脑海中一片空白,等待着死亡。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守卫猛地扑倒陈伯言,按着他滚到一边。银色的长剑贴着邓勉的脸颊扎进墙壁,陈伯言后知后觉地出了一身冷汗,只差一点,他就会被这把剑刺穿后脑。

    邓勉茫然地转头,看见利剑震颤不休,剑镡下铭刻着三枚古字——“饮涧雪”。

    黑色的身影飘落,在月光下仿佛鬼魂。他的脸上扣着银色鬼面具,不露丝毫肌肤,但邓勉却感受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

    守卫毫不在意地推开陈伯言,拔出后腰另一柄短刀,带落衣间红绳牵系的黄金骷髅头,确认般问道:“公子舟?”

    邓勉睁大了眼睛。

    沉舟拔出剑,伸出手指对他勾了勾。

    守卫如鹰隼般扑了出去,手上两把短刀灵蛇一般划出两道飘忽诡异的弧线。沉舟一步踏出,从短刀下滑过,腰身绷成一道柔韧的线条。守卫心道不好,腰间却已经重重挨了沉舟一掌,翻滚着扑落在地。守卫趴伏在地吐了两口血,看着沉舟无视两股战战的陈伯言,一剑劈在铁笼的锁上。

    沉舟被震得手腕发麻,铁锁却纹丝不动。

    “别管我了,快走!”邓勉吐出两口血沫,对沉

    舟摇头。

    沉舟没搭理他,后仰躲过守卫刺过来的一刀。短刀在守卫手上灵活得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飞转着直下挥向沉舟的咽喉。沉舟抬手以剑柄格挡,且战且退,退到门边时一脚踩在门框上,飞身拧转腰身,重重地踢在守卫头上。守卫下意识地收刀格挡,脑袋却还是被撞得嗡嗡作响。

    屋顶上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是陷阱,你快跑!”

    邓勉看见从屋顶缝隙中如雨般灌注下来的火油,声嘶力竭地大喊。陈伯言踉踉跄跄地撞开一扇窗户,逃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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