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壶关是座大关隘，过了壶关就是并州的腹地。西边是盘秀山，东边是太行山，浊漳水和冻水交汇于此，一座高大的石头城矗立在面前。再往北走，就是襄垣，往东走是潞县，顺着浊漳水越过太行山，就可以到司州的魏郡，再往北一直走就到了冀州。怎么走？赵柏林开始犹豫起来。
赵柏林决定召集大家开个会，一起讨论一下。
韦三说：“往东走，路宽敞，到了魏郡，再往北走，路上也太平许多。”
胡大和应氏三兄弟也同意往东到魏郡。
胡春秀不置可否，只问了一句：“走哪条道快些？”
众人正在争论，走过两条道的胡奋说：“差不多，似乎到魏郡要快一些。”
何六和牛七郎没有吭声，他们要到太原国送信，信里内容是什么也不知道，临别，李恽只是告诉他们，和赵柏林一起送到就行。现在到魏郡去，那就是没法一起送到了，这信还送吗？
赵柏林看牛七郎发呆，就问道：“七郎，你说说看，该往哪里走？”
牛七郎是个实诚人，见赵柏林问他，就说道：“我和何六哥本来是去送信的，要和师父一起去太原，师父若是不走太原，我们也不送什么信了，随你们一起去魏郡。”
送信？赵柏林突然想起来，这何六和牛七郎是李恽派往太原的，说是公务在身，原来是送信，可为什么要和自己一起去太原？于是调侃道：“怎么？要把我和信一起送到太原去？”
何六解释道：“哦，我们离开时，李将军说如果师父到了太原，就将信件送给东嬴公，如果师父不去太原，我们回去複命即可。”
赵柏林冷笑道：“怎么，要把师父献给你们主公？”
众人又惊又怒看着两人，两人这才悟过劲来，还是何六机灵，连忙说道：“我俩绝无此意，怎能作出这等背师忘义之事？李将军说师父是奇才，东嬴公求贤若渴，若是举荐给东嬴公，必被重用。我寻思这也不是恶意，就没有跟师父说起，想着到了太原再说也不迟。”牛七郎也是一个劲点头：“是的是的，我等如何会违逆师父，做那些断子绝孙的勾当！”
韦三也解释道：“李恽将军确实说过要举荐的话，只是送信这事，我却不知道。”
赵柏林看两人表情，不像说谎，面色一缓，说道：“我们都是兄弟，不论何事都要坦诚相待，切不可遮掩，到时候，一旦有事，如何应对？”
何六和牛七郎对视一眼，何六在随身的褡裢里掏了好一会儿，掏出一个褐色绢袋，麻绳封口，绳结处封了火漆。赵柏林接过来，看看，又还给何六，说道：“送不送，到时听我吩咐。”何六忙站起身，应诺双手接过来。
胡春秀看大家议论无果，有些不耐烦起来，对赵柏林说道：“走了条路，先是看远近，再是看难度，最后看时间和舒适否。既然远近差不多，走哪条路都可以，不需纠结。再看难度，又分作自然难度和人为难度，自然难度上向东要优于北上，人为难度上我却不知，可以问问。再看时间。既然远近差不多，时间应该也差不多的，至于舒适度，东行的道路宽敞，自然舒适一些。综合上面种种，若是没有什么人为阻隔，现在东行就是，哪里就这么五心不定挠头踟蹰的？亏你还是个什么师父，这般的没有定见，没有主意！”
赵柏林呵呵笑笑，看大家似乎早习惯胡春秀对赵柏林的态度，也都不以为意地笑着，就说道：“春秀提醒的是，这人为难度又有几人知道？正好刘殷在这里，问问他即可。”说完，让人叫来刘殷，问他东行和北上，哪条路更好走？
刘殷沉吟片刻，看看众人关注的样子，郑重道：“并州连年干旱，饥馑遍地，灾民无数，饿殍随处可见。官府也是没有办法，只好驱民如蚁，窜至冀州和蜀地，号为乞活军。如今，蜀地已然大乱，在洛阳我已知晓，一位叫作李特的头领，聚集贼寇数万人，抢州占府，截杀官军，大有燎原之势。这乞活军虽不至于和官府作对，却也是四处劫掠粮草维生，你们若是东行到魏郡，寥寥十余人，其势甚微，哪里有乞活军万人的声势？各府县州郡听说你们是从并州来，必将你们做乞活军对待，百般苛责阻挠，行路艰难。若以我之愚见，不若北上，再东行到冀州更加妥当。”
赵柏林点头称是，认为刘殷的话很有道理，东出冀州大概率会和乞活军相遇，说是乞活军，其实是并州流民的统称而已，领头的有官府中的人，也有世家大族的人，利益上也是盘根错节，相互倾轧盘剥十分常见，区区十余人，哪里是他们的对手？念及此，赵柏林对大家说道：“我的意思还是北上，这样会少了许多麻烦，路上也不会耽搁。”
众人看赵柏林主意已定，哪里还会有异议。
看赵柏林采纳自己的意见，刘殷很高兴，想着赵柏林洞察事理，并没有因为这样的建议涉及刘殷的私心，就有所迟疑或拒绝，而是迅速决断，马上决定。
刘殷回到车上，告知了赵柏林的决定，妻子张氏一听，长舒一口气，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这一路看来有依托了。刘殷看妻女高兴，自然也舒心许多，从洛阳出来，就没有一天不是担惊受怕的，本来随行的十几名军士跑的只剩下三名从新兴带出来的仆役，谁不知道新兴郡是并州北部的苦寒之地？谁又愿意到那里去受苦受累？他并不怪他们，再说了，怪又有何用呢？正因为如此，在遇见赵柏林他们一行，亲眼目睹他们彪悍的战斗力，哪里还会去端太守的架子？能和他们并行，相互提供方便，那么一家人的安全就有了保障，这样便宜的事到哪里去找？
刘殷让一名扈从带着吏部的文书去壶关办理通关，算是也给赵柏林一行明确了正当的身份——官差。果然，有了刘殷的文书，事情变得容易许多。
一行人住进了驿站。
驿站是座临街大院子。西侧一溜排开的马厩，可以一次䗼容纳百余匹战马，中间错落布局三大间草料房，东侧是驿丞和驿卒的办公居住场所，以及厨房和工具房，迎着大门是青砖瓦房，器字型布列五幢房屋，最中间一幢是两层木楼，檐角飞翘，雕梁画栋，显然是主楼。
驿丞是个白胖子，看见一队人马进了门，一溜烟奔过来，验了一应文书，一脸失望地对刘殷说：“咸宁楼是主楼，只接待王公贵胄。出了这栋楼，其它楼里安排住下即可。”说完，仔细端详一下车驾和随扈人员，接着道：“我看大人带的女眷不少，就安排大人去东南面的丽泽楼吧！”
刘殷听驿丞一番介绍，面露难色道：“不知这丽泽楼有几间上房？”
驿丞有些诧异地看看刘殷道：“一间还不够吗？这丽泽楼上房倒是有两间，这上房嘛，也就是房宽敞些，分里外两间，大人住里间，丫鬟仆役住外间，另外还有四间大房，每间房一溜儿排了六张卧榻，松散点可以住六人，要是挤挤，十几人也是可以睡的，我看大人一行，三间房就足够了。”
刘殷转着眼珠想了想，“不行，这如何居住？最少也要四间房才行！”
驿丞轻蔑地笑笑，“大人有所不知，我们这里是兵部所属的驿站，从来只是按人头安排房间，你们这些人，三间房可居住十八人，挤挤足够了。”
两人正理论时，赵柏林一挥手道：“别争了，我看就把西北角那栋房子给我们居住就行，四个套间住人，房头那间单间也安排住人，正中那个单间堆放粮秣物资。这栋艮字楼叫什么来着？”
驿丞有些意外地回道：“敦吉。”
“那就对了，敦艮之吉，以厚终也！”赵柏林点点头。
刘殷这才恍然大悟，“先生果然博学广识，这几栋楼是按照八卦方位排列的，难怪，难怪，这丽泽楼对应的恰好是兑卦，主楼咸宁，首出庶物，万国咸宁，是的是的。”
驿丞听了刘殷的话，依旧有些迷惑，“这有什么讲究吗？”
刘殷一脸严肃说道：“这主楼的名字是按照乾卦取得，东南为兑卦，主泽，故名丽泽，西北为艮卦，主山，故名敦吉，东北为震卦，主雷，西南为巽卦，主风，这两栋楼的名字也一定是从易经的爻辞中得来。不知东北和西南两楼的名字为何？”
“东北那栋叫修省，西南的叫做柔顺。嗯，柔顺，还别说，真的是在说风嘞。讲究，真是讲究！下官还是第一次听人说起这几栋楼名字由来。”驿丞点头，终于有了几分好脸色。
赵柏林看事情可能会有转圜，笑着说：“看来这驿站建设之初，还是费了一番心思的，里面一应设施应该不会太差，就住一夜，勉强对付就行了，再怎么也比住野地里要强些。”
驿丞听了这话，马上冷下脸来，依旧不愿意将敦吉楼安排给他们，“这驿站有规定，不敢僭越，刘大人来了，只能住那丽泽楼，只能安排三间房。”
赵柏林有些不悦，“我看着驿站里冷冷清清，空着也是空着，如何不能安排我们住上一宿？”
驿丞根本不搭理赵柏林，正眼也不看一眼，只是似笑非笑对着刘殷，刘殷也是无奈，毕竟官场历练的时间很短，哪里应付得来这种情况。
几人正说着，一边一言不发的胡奋早已经耐不住䗼子，大骂道：“什么破驿站？他娘的恁多规矩，住了又带不走，哪里就让我们男男女女挤着一处？”说着，就让石勒带人将马匹带进马厩里，车辆往敦吉楼去，准备直接住下。
驿丞脸色大变，“好你这直娘贼，不守法度，胆敢在这里撒野！”骂了一句后，大吼一声：“来人！”
闻声，从东侧厅廨里一下子冲出十几名驿卒来，拎着雕花包铁的水火棍，向着刘殷围过来。
看见出来这么些人，胡奋先是一愣，接着大吼一声：“布阵！”呼地一下将赵柏林护在正中间。
赵柏林一把捏住驿丞的琵琶骨，大呼一声：“保护女人！”手上不由得一用力，疼得驿丞龇牙咧嘴一哆嗦，软在地上。
看见赵柏林控制了驿丞，一名身高八尺有余的粗壮汉子径直向刘殷的夫人张氏扑过去，眼见得要到跟前，石勒快步冲向前，一记铁山靠，跟着一记转身肘，那汉子被重重甩在地上，捂着心口，脸色铁青，哪里说的出话来。
应氏三兄弟也跟着挺刀上来，那帮驿卒忙收住脚，举着水火棍，却不敢再上前一步。
赵柏林一把拽起驿丞，笑着说：“都是给朝廷办事，齐王是大司马，恰管着兵部，我们本是一家人，何必要撕破脸呢？这样都不好看。我们多给你些银子，还望大人行个方便！”嘴上笑着，手上渐渐用力，那驿丞见自己要吃亏，顺势说道：“早这么说，还需废什么话？敦吉楼是吧，今夜给你们住就是，银子须少不得！”
赵柏林松开手，笑道：“好说。”
众人到敦吉楼安顿下来，四间上房，赵柏林和雀儿、若兰住一间，胡春秀、奚望月和三名丫鬟住一间，刘殷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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